议事堂上,一时寂寂。
“张有青,我卸任掌门已经二百余年。枕寒山的传承延续自有机缘,贫道本不想插手,但你也莫要欺人太甚。”清虚子看着张有青,冷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收徒,多有收自己族中弟子的,但若因此自成一派,以为枕寒山渐渐便要成为你们几族之物,可就大错特错了。”
张有青从那张铁青的老鼠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清虚师祖说得好生严重,弟子虽然听不太懂,但师祖教训,弟子自当谨记。”
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向前踱了几步,状似不经意地与自己的两名师弟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扶摇子,眼里有几缕未曾收敛好的愤愤。
但他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清虚子,只是拱手向清虚子一礼:“今日若非师祖拿出留影珠,弟子倒不知我师兄弟几个座下这几名小徒弟竟是如此顽劣任性、无法无天,但请师祖念在他们年纪尚小,还有教训改正的机会,也看在我们几人为宗门尽心竭力的份上,宽恕一二。”
清虚子饮了一口已然凉了的茶,并不接他的话。
张有青脸上强挤出的笑意垮了两分:“……清虚师祖看这样如何?就……就罚留影珠中记录下的这几名小弟子,一人杖二十,跪三日三清殿,各抄《道德经》五遍。”
清虚子仍不言语。
片刻后,张有青终于忍不住抬眼瞥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师祖还待如何?”
“哼。”清虚子轻哼一声,理了理自己的道袍衣袖,又捋了捋自己的宝贝胡子,这才道,“还有,现在便去放了贫道的小徒弟和另一个小弟子。明日让你们那几个徒子徒孙,当着所有在宗门中的弟子,给团圆儿还有那个被他们一再欺负的小弟子赔礼道歉,并保证从此谨言慎行、修身养性,再不犯同样的错,不然就逐出山去。”
张有青几乎气笑了:“师祖未免有些得寸进尺。”
清虚子微微挑眉:“若严格按照开宗立派时的规矩,凭着留影珠里的东西,掌门与我现在便可让他们几个滚出去,若要追究起管教不严之过,训诫他们的师父亦无不可。”
张有青与清虚子对视须臾,便败下阵来。
“谨遵师祖教诲。”他从牙缝中将这几个字一个一个吐了出来。
随即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师弟拂袖而去。
待他们走得无影无踪,清虚子又饮了两口冷茶,才对扶摇子道:“你师尊当年看中的正是你宅心仁厚、上善若水的性子。但过度的仁慈等同于懦弱,你实在是太过放纵他们。”
扶摇子行礼受教,惭愧道:“师尊当年突然仙逝,我执掌门派多有行事不足之处……察觉之时,他们已如附骨之疽,弟子想要铲除,已处处制肘、有心无力。当年方为之的事情,我也怀疑与他们有关。”
“刮骨疗毒,破而后立。”清虚子淡淡道,“再放纵他们,枕寒山早晚要被蛀尽……也是我与寒山君这么多年一直忙于当年旧事,未曾照拂你们。找个机会,早日将这颗附在宗门上的毒瘤剜了吧。”
“是。”扶摇子温声应道。
清虚子不虞道:“本想留给你自己料理,我看着便是。不想竟欺负到团圆儿头上来了。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了。”
——
张有青黑着脸赶到三清殿时,便见大殿大门洞开,殿内没有一个人,只有神像低垂眼眸,威严却又怜悯地看着脚下的凡人。
门口站着的一名弟子上来给他行了一礼,道:“师伯,那两个小兔崽子翘了殿内的窗户,跑了……”
张有青简直气笑了。
他抬手便给了这名弟子一巴掌:“你们这么些人,看不住两个兔崽子?找去啊!受了惩罚竟还逃跑,不愧是清虚老儿的徒弟,蛇鼠一窝!”
“是。”弟子不敢捂脸,赶紧应了下来。
在他们未曾发现的时候,要找的两个小孩子早就已经啪嗒啪嗒跑回了清虚子的院子。
北桉本在翻捡晾在架子上的药草,忽听茶花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皱了眉头,自一旁随手抓了一只细竹竿,正要查探究竟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意欲何为,便听唰唰两声,自树丛中钻出两个乱糟糟的小脑袋。
唔,一个像小兔子,一个像小田鼠。
“北桉哥哥!”小兔子团圆儿张着手,欢欢喜喜地喊道。
北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把小兔子从细枝丫间拔了出来,至于那只小田鼠,就等他自己拱出来吧!
“团圆儿这是做什么?”北桉将团圆儿放在小凳子上坐下,一边帮她摘掉发间的落叶,一边询问。
清虚子今日是从扶摇子的住处一并被请去议事堂的,北桉只以为团圆儿去后山见自己养的小羊绵绵玩去了,还不知道之后的一连串事情。
团圆儿神神秘秘地用手拢着小嘴巴,在北桉耳边小小声道:“我惹祸啦。”
余辛终于自己从茶花丛中钻了出来,正揪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理,身上本就不干净的弟子服更是乱七八糟。
北桉瞥他一眼,很是嫌弃:“和他一起惹得祸吗?”
“嗯——”团圆儿皱着小鼻子应了一声。
她扯着北桉的衣袖,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讨好地说:“北桉哥哥,我可不可以求你帮我一个忙?”
团圆儿这三五日,在清虚子的院子里被娇养宠爱,开始对清虚子与北桉有了依赖,也有了一点小女孩撒娇时的样子。
北桉招架不住她的眼神,只好无奈道:“何事?”
“北桉哥哥借我一点儿灵力好不好?”她伸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
北桉知道团圆儿还未能够成功凝聚灵力,却已跟着清虚子学习了几个法术。但他也知道清虚子心中有数,教给团圆儿的都是些有趣却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招数。
所以北桉并未多想便应了下来:“好啊。”
他伸手在虚空一点。
一条白色的小鱼便凭空,跃了出来。
团圆儿无奈地喃喃道:“北桉哥哥怎么也喜欢玩小把戏呀……”
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团圆儿刚刚已经借来余辛的宝贝玉佩,也问过余辛师父的名字。
此时此刻,她一手握着玉佩,一手一把抓住了灵力小鱼,并在心中默念:“方为之!”
刹那间,院子内狂风大作,阴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