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鹤王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仙师为何戏弄我父女二人?”
清虚子捋了一捋自己的胡子,微微笑道:“鹤王此话,贫道倒是听不懂了。我既然未曾允诺,何来戏弄。”
他自始至终,虽好似对鹤王父女以礼相待、颇为客气,也一副心里知道父女二人来意的模样,却从没说过要留下南烛。
鹤王捏了拳头:“仙师好手段。”
清虚子巍然不动,连眉毛也没抬一抬,只笑道:“鹤王,大约五年前的初夏,我应邀前往河间诛杀一只妖兽,回程途中捡到一只小白鹤,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但灵智已开,应是个可以化形的小妖。鹤王猜猜看,这只小妖是何人?”
五年之前,北桉被鹤王发现欲将自己年幼的妹妹推进火塘之中,鹤王勃然大怒,用马鞭将北桉打了个半死,命人将他丢出领地,从此不再是白鹤族少主。
如今,北桉是清虚子座下侍奉的童子,他这样问,鹤王怎么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正因为知道说的是谁,鹤王垂着头,闭口不言。
“我将那只小白鹤带回枕寒山,为他医治了一身鞭伤。这五年里,北桉在我座下修习,说是随侍童子,其实与弟子无异,未曾正式收他为徒,只是北桉心有顾虑,不愿意罢了。”清虚子淡淡道。
他将那个被揉软了的橘子细细剥开:“鹤王既然带着令嫒求到我这里,便是知道我与北桉的关系。但鹤王既知我与北桉这半师之谊,怎么敢舔着脸来枕寒山?如今,为我座下两个徒儿,我与鹤王也算是有新仇有旧痕了。”
清虚子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又很难听。
团圆儿本来觉得南烛很可怜,听了师尊的话,又觉得好像北桉更可怜,便抿紧小嘴,也跟着瞪着鹤王。
这个人和钱氏一样是个对小孩子很坏很坏的大坏蛋!
话已至此,鹤王是个要面子的人,自然不能再厚着脸皮说要将南烛留在这里给团圆儿做随侍。
他红着脸,咬牙切齿地说:“我白鹤一族,不过是末流妖族,自然只能任由仙师拿捏。但仙师不要太过得意,须知一山更比一山高,放在三界之中,枕寒山也算不得什么。”
“确实如此。”清虚子很是赞同,“区区人族,命如蝼蚁,但也求个无愧天地,无愧于心。慢走不送。”
鹤王哼了一声,冲南烛伸出一只手:“南烛,我们回家。”
南烛看他一眼,满脸不愿意。
来枕寒山之前,阿娘就叫她要表现得乖一些、懂事一些,要厚着脸皮留在枕寒山,给老头做弟子,这样阿娘才会开心,才能在阿爹面前有脸面。
……虽然她今天好像确实不太乖,但比在家中的时候,她已经表现得好了很多很多了,怎么还是不能留下了呢?
若是不能留下来,她岂不是白给讨厌鬼道歉,也白白被阿爹打了吗?
阿爹打得她好痛,这还是她第一次挨打。
回家以后,阿娘也会不开心,会唉声叹气,还会搂着她偷偷抹眼泪,说都是阿娘没出息,生了个女儿也没出息。
想到这里,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就充盈了南烛的眼眶:“我不回去。阿爹明明说我道了歉,就可以留下来,以后给老头当徒弟!”
她跺着脚哭道:“阿爹骗人!我不回去!呜呜呜呜,阿爹是个大骗子,阿爹还打我,阿爹是个大坏蛋!我要告诉阿娘!”
团圆儿虽然被她哭得头疼,却附和地点了点头:没错!鹤王就是个大坏蛋!
鹤王的脸都被南烛哭黑了。
他上前两步,二话不说,一把揪住南烛的后衣领便向外拖去。
游廊之上,北桉静静地看着鹤王父女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又哭叫又挣扎,面无表情地目送二人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
团圆儿也在厅里目送二人。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大概是因为鹤王是男子还是个妖族,他折腾南烛的力气看着比钱氏折腾团圆儿还大!
“团圆儿。”清虚子喊她。
团圆儿闻声,乖乖收回望着鹤王父女的目光:“师尊叫团圆儿吗?”
清虚子点头,冲她招招手:“团圆儿过来,师尊剥了两个橘子。你拿出去和北桉一人一个,吃完以后,就叫他送你回房间休息。师尊去丹房看看刚才还没炼完的丹。”
“知道了,师尊。”团圆儿跳下椅子,走到清虚子面前,乖乖伸出两只小手等着捧橘子,“北桉,就是刚才丹房里那个小哥哥的名字吗?”
清虚子拿着一个橘子在团圆儿手上比了比,笑了:“正是他……啊呀,怎么办,橘子好大,好像放不下呢?”
团圆儿也发现这个橘子好大一个呀,她的两只小手捧住一个橘子就满满的了。
她犹豫一下,用两只小手揪着自己的衣摆,准备好用衣服兜着,又有些迟疑:“……小哥哥,不会嫌弃团圆儿的衣服脏脏的吧?”
团圆儿这个样子实在可爱,清虚子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果断地将橘子放在了她的小衣服上:“不会,去吧。”
虽然北桉早已不期待鹤王的父爱、家中的亲情,望着鹤王父女冷漠的背影,却还是忍不住地感觉到失落、难过与心寒。
就在此时,团圆儿兜着两个橘子,迈着小短腿向他哒哒地跑了过来。
她仰着一个灿烂的笑脸,甜甜的:“北桉哥哥,师尊让我们两个分橘子吃,还让你吃完橘子送我回房间。”
看见北桉有些愣愣的,她又小声说:“团圆儿的衣服擦过了。师尊还保证这两个橘子一定是甜的,不然他变成小狗。”
北桉终于笑了起来:“好。”
——
一箭双雕,哄好两个徒弟。
清虚子心满意足,背着手出了正厅,踱步向丹房走去。
方一转过墙角,便见一只小羊羔在啃他种下的花苗。
看见他,那羊羔子竟露出一脸示威的表情:叫你抱走团圆儿,把我关在外面,害我担心,吃光你的花!
清虚子隐约想起这是团圆儿的羊,却还是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我的花!哪儿来的羊,关后山去!送去做烤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