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团圆儿小小声地说,“不然还是团圆儿自己去吧……”
清虚子一手牵着团圆儿,一手持着拂尘,行走在青石板路上,一路边与枕寒山弟子见礼,边坦然接受者大家或明或暗地打量。
“为何?”他亦低声问,“莫非团圆儿还嫌弃师尊不成?小弟子第一日去学堂开蒙,要由各自的师父领去,这本就是枕寒山的规矩。”
团圆儿用未被牵住的小手捂着半张脸:“可是他们都在看我们呀。”
清虚子张口就来:“那是他们都觉得团圆儿可爱,所以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这话讲得并不是很可信,团圆儿疑惑道:“是吗?师尊没有哄我吧?”
清虚子笑道:“自然是的……就让他们看清楚,你是谁的徒弟。团圆儿走得累不累,为师抱你吧?”
沐浴在目光中的团圆儿闻言小脸都红了,死命摇头:“不要!团圆儿可以自己走,不用劳烦师尊。”
今天要去学堂开蒙,昨夜还拿到了新的弟子服,十分兴奋的团圆儿今早起得格外早。清虚子方一起身,便见到这只欢快的小麻雀绕着他蹦跶。
于是师徒二人收拾妥当,早早就出发了。
等他们到学堂为幼童开蒙的教室外时,屋子里还没有几个孩子。
清虚子与学堂的先生说话,团圆儿便扒在门口悄悄往屋子里看。
她还没有过小伙伴,也从未想过能在学堂读书识字,对今后在学堂里的生活很是期待。
干净明亮的小教室里,只有两三个和团圆儿差不多大的孩子——被送到这里的都是四到六岁的小弟子,每日里只是学一些简单的字和算术,然后跟着先生学习山中坐卧行走的规矩,一日只上半日课。
他们本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话。
不知道谁一下子看到了门口的团圆儿,戳了戳身边的小伙伴,很快,六只小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团圆儿。
“她是谁啊……”其中一人自以为很小声地问。
“我师父说,今日清虚师祖要将他的小弟子送来和我们一起开蒙……按辈分,咱们得管她叫师叔祖。”另一人也小小声地回答。
“可是她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凭什么要叫她师叔祖啊。”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叫年纪小,辈分大。”
“师父叫我对她要恭敬,玩耍时不要疯疯癫癫、没大没小的,师叔祖是很大很大的长辈了……”
“好麻烦啊,我们还是不要和她玩了。”
他们自以为在咬耳朵,门口的团圆儿却听得一清二楚,她捏着门框的小手越来越紧,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团圆儿。”并不知道教室里暗潮汹涌的清虚子柔声喊着,冲团圆儿招招手。
“师尊。”团圆儿收拾起低落的眉眼,脆脆地应了一声,哒哒地跑到了清虚子身边。
“来,团圆儿。这位是阮先生,从今日起便由他教你读书识字、规矩礼仪。”清虚子指着身前眉目和蔼的老先生说道。
阮先生看着比清虚子大上许多,事实上却恰恰相反。
清虚子自幼修习道法,学习修仙长生之道,是枕寒山内数一数二的大能,看着仍是中年模样,事实上已有三百余岁;阮先生不过是个普通书生,看着须发花白,却才刚过耳顺之年。
闻言,团圆儿乖乖给阮先生行了个礼——这礼还是前两日清虚子刚教的:“弟子见过阮先生。”
“好好好。”阮先生笑起来更显得和蔼可亲,“乖孩子,跟着我进教室吧。”
他又对清虚子道:“仙师便先请回吧。”
清虚子点点头,目送阮先生牵着团圆儿进了小教室。
阮先生一进屋,屋子里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们便安静了下来。
阮先生让团圆儿坐在了第一排。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小弟子们都在看她,可等她悄悄回过头,他们却又纷纷移开了目光。
团圆儿更加失落,不再去看他们,自顾自摸着书案上新砚台的雕花,等待着阮先生开始授课。
快要上课时,一名比团圆儿稍大一些的男孩匆匆跑了进来。
白色的弟子服被他穿得乱糟糟的,还有些脏,垂髫也扎得乱糟糟的。
阮先生见了他,就是叹气:“余辛,你又险些迟到。”
男孩不以为意,随便行了礼:“对不起,阮先生。”
说完,也不等阮先生回答,便自顾自进了教室,在第一排的另一张桌几上坐了下来,并用很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一眼团圆儿。
阮先生摇了摇头,跟着他进了屋。
团圆儿听见后面的小弟子们窃窃私语着,偷偷在笑余辛。
他却浑不在意,在自己乱糟糟的小书案上乱翻。
阮先生并不管他,只敲了敲桌子,等小弟子们都安静下来,方开口道:“今日我们继续学《三字经》。”
——
打坐中的清虚子睁开了眼睛。
小少年逆光站在门前,他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穿一身沉香色的直裰,金冠束发,清秀的瓜子脸生得有六分女相,眉间一朵莲花金印。
“我以为你还得睡上百八十年。”清虚子叹道。
少年摇了摇头:“她一进枕寒山,我便有所察觉,若不看着她,我不放心。这样亦能修养,慢慢来就是了。”
清虚子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于是便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如今这个样子,有十二岁吗?”
少年想了想:“差不多就是十一二岁时候的模样吧,倒也够用了……你今日送她去学堂了。”
“正是。”清虚子眉目含笑,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如同师尊当年送我们去开蒙时一样,亲自牵着她送过去的。”
少年走了过来,在清虚子身旁坐下,挑眉道:“师尊当年总是夸师兄沉稳端方,不想师兄背地里原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清虚子惊讶地挑了眉:“寒山君此言差矣,不过是传承习俗而已。”
小寒山君并不与他纠缠这些:“那两名小弟子可曾与师兄说过,团圆儿可只凭一点儿灵力招魂。”
清虚子的表情严肃下来,点了点头:“我略作查看,仍不知是魂魄之故,还是天生体质有异。”
寒山君道:“是机缘,亦是危险,师兄务必多加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