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是没有狗的。
这一晚上,宿白夜算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等咀嚼的声音终于结束之后,整个牢房才重新回归到了安静之中,伴随着皮靴在房间里传来回响,牵着狗的狱警总算是离开了。
长出了口气,宿白夜感觉自己的衣服都被浸湿,他眼神空洞地看着上铺的床板,正要问易恒有没有睡着的时候,感受到上铺一阵翻滚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身影就从上铺下来,而后,躺在了自己身边。
宿白夜:……
下铺虽然比上铺要更宽一点,但还不至于能够让两个大男人都躺下。
不得不侧着身子,宿白夜有些埋怨:
“你下来干什么?”
“害怕。”
倒是坦诚。
缓缓出了口气,宿白夜也理解地点点头,刚才猎狗咀嚼人骨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男人舔了舔唇,将两人的被子都裹紧了:
“规则上说晚上零点之后,如果走廊里会有狱警巡逻,你可以下床行动;如果没有狱警巡逻,千万不能下床。我这算是下床吗?”
易恒紧紧地盯着牢房外,铁栏杆外是一片漆黑,本来应该有着此起彼伏的呼声,现在没有一点儿声响。
低头看了一眼表,本以为现在应该都快要四五点的样子,没想到只是刚到十一点四十。
长出了口气,宿白夜安慰地拍了拍易恒的脊背:
“还没有到零点,而且你也没有下床,应该没关系的。”
宿白夜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易恒的肩膀在颤抖。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是想要甩掉这个家伙一个人逃出去,可后来被发现了,计划也就泡汤了,但现在细细想起来,易恒也不过是个孩子,他叫自己一声“哥”都不过分,就算易恒是被用作实验的实验对象,现在他们两个人都被困在渡口中,实体上谁也伤害不了谁,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总是心软,宿白夜倒是安慰地从后面抱紧了易恒:
“别担心,第一,时间没有到,第二你也没有下床,只是从上铺到了下铺,按照规则上来看,是没有违反的,没关系。”
似乎在这一瞬间,两个人又回到了一开始在伊甸乐园中应有的那种团结一致。
静静地躺在一起,过了好一阵子,感觉自己都有些困意的时候,宿白夜听到了易恒的声音:
“宿白夜,现在几点了?”
借着走廊上微弱的灯光,宿白夜看到指针上的数字时,眉头皱了起来:
“快一点了,有巡逻的狱警吗?”
易恒缓缓摇头,说话的声音更低了一点:
“今晚的确和其他时候都不太一样,整个监狱里都没有什么声音。”
几十个大老爷们住在一个建筑物里,铁栏杆的门能够阻拦住进来的人,可阻拦不住呼噜声。
但今晚,周围的一切都过于静谧。
别说是呼噜声,就连沉重的呼吸声都没有。
就好像,在黑暗之中,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越是安静、越是听不到一点儿声音,每个人的神经就越是紧绷。
突然,远处再次传来了异响,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正在越走越近,脚步声异常沉重。
“是巡逻的狱警?”易恒有些不相信地问了句。
宿白夜缓缓摇头,他说话的时候气息全部都喷洒在了易恒的脊背上:
“不太像。”
易恒身形高大,将睡在里面的宿白夜给结结实实挡住了,而他下来之前将自己的枕头塞到了被子里,倒是伪装成上铺有人休息的样子,倒是没在怕的——
前提是,一切正常。
不会有狱警突然闯进来查房。
也不会有狗突然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吃人。
很快,这个脚步声就出现在了门口,易恒向后又靠了靠,将宿白夜挤得根本无法动弹,脊背牢牢贴着男人的胸口,易恒甚至能够感受到宿白夜的心跳。
而此时,站在牢房门口的,既不是狱警,也不是恶犬,而是一个犯人。
一个带着脚镣的犯人。
但,这只是一个笼统的概述,应该更准确地来说,易恒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人。
门外的家伙身形高大,将灯光遮了个严严实实,少说比他易恒还要高上个二十公分。
但他脖子以上看不到脑袋,而是被一个巨大的金属正方形将头给包住了。
赤裸着的上身肉眼可见有着无数伤疤,下半身不着片缕,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好像刚从沥青里走出来一样,全都是黏腻的黑色液体。
手腕上帮着沉重的铁链,脚踝上也是,而后一条粗重的链条将他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系在一起。
脚跟后面还拖着一个沉重的铅块,只要他一走动,铅块就是在地上滑动,发出尖锐的声音。
易恒紧紧地盯着外面的身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一样飘荡着,他没有在任何一个牢房门口停留,而是一直不停地游荡,来来回回地走着,一直到天边都泛起白色之后,伴随着牢房中出现雾气,他才消失在浓雾之中。
天亮了。
两人一夜未眠,宿白夜先是被挤得有些喘不过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牢房中没有窗户,所有的亮光都是从房门外透过来的。
而雾气也是从那里投了进来。
整个房间里全都是一片白,除了易恒,他什么都看不到,甚至看不清楚此时此刻牢房门到底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外面依旧是一片寂静,这种反常的景象让宿白夜不敢随意张口,因为他甚至不能确定此时此刻牢房中是不是只有自己和易恒两个人。
而易恒也是同样的想法。
缓缓从床上起来,易恒拿着宿白夜的枕头就朝着不远处的牢房门丢了过去。
“嘭!”
松软的枕头撞击在牢房的门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而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像是猛兽一样的呼啸声。
到底是什么情况……
易恒看了宿白夜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又进入了一个另外的时空,好像是身处原始密林一样。
宿白夜也摇了摇头,率先穿好鞋子,在浓雾中摸索着走到门边,他刚将枕头捡起来,就听见四蹄奔跑的声音,紧接着,不远处的一个牢房中就传来了惨叫声!
还是狗!
狗并没有消失!
这也就意味着此时此刻的牢房不是正常情况的牢房!
伴随着惨叫声的传来,又有更多的狗跑了过去,一场酣畅淋漓的分食就此开始。
额头上的冷汗不自觉流了下来,宿白夜回到床上,易恒还坐在那里,捂着自己的嘴用鼻子努力呼吸。
显然,结合牢房此时安静的环境,两人都明白现在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如果有噪音,很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迷雾之中,皮鞋走路的声音再次走了过来。
而伴随着每次他路过一个房间,都会没有规律的用警棍在牢房门上敲击一下。
等他来到宿白夜的牢房门前时,用警棍一敲,而后来到刘胜阳的牢房前,也敲了一下。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路过一个地方又敲击了一下。
如此反复,一直到这个人来到一楼,将所有的牢房都巡视一边之后,才停止手上的动作。
等他巡视结束,浓雾逐渐消散。
门外,没有了稀奇古怪的囚犯,没有了三头恶犬,没有了用警棍敲击房门的男人。
伴随着一声哨响,当牢房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有些不敢走出去,宿白夜站在门边,静静观察着其他牢房的动静。
只是,其他人好像睡了一场不安稳的觉一样,出来的时候都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完全没有被刚才那一幕吓到的样子。
甚至有人嘻嘻哈哈出来,就开始三两成群惹是生非,被蓝色狱警好一顿教育。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刚才那一幕只有自己和易恒看到了?
不应该啊……
缓缓从房间中走出来,宿白夜刚路过刘胜阳的牢房,一转头就看到那个男人正蹲在马桶旁边,浑身上下忍不住颤抖,身体都湿透了,洗手台上的水全都溢了出来,好像要将这个房间给淹没。
随后,工程师和狱警赶来修东西,但眼尖的宿白夜还是注意到了刘胜阳牢房门口的一滩刚被清理掉的血迹——
昨天的那一切,都不是梦。
但为什么有的囚徒就记得,有的就不记得呢?
难道说……
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突然在宿白夜的脑海中成型,他好像找到了寻找越狱者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