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杰碎碎地念着这四个字,而后沉了口气,看着李希澹在身边,自己也不好问黎薇是怎么看出来的,于是只能装作很懂的样子说:
“阴燃起火是说火源不是明火,而是类似于烟头、蚊香这种弱火源引发的火灾,你为什么这么判断?”
“……”
听着赵荣杰类似于“豆腐三碗、三碗豆腐”的说法,黎薇白了他一眼:“现场的痕迹就已经说明了这是阴燃起火。李希澹,你过来。”
黎薇叫来了李希澹,然后指着房间内的布置说:“这些地方都拍下来,到时候在案卷里初步勘验的地方是需要用到。”
虽然是白天,但是着火之后的房间因为墙壁上里全都是烟,光照度并不好。拿着手电筒,黎薇边抬头打量着:“你看,在阳台上尸体所在的床铺附近,靠近北侧的金属晾衣架发生了明显的形变,上面的衣物床单掉下来之后在床铺上的织物燃烧凝结成了一团。床铺上并没有大面积起火,主要是尸体所在的位置留下了烧坑和烧洞。”
“……”明明只需要问一句“什么意思”,黎薇就会大大方方地将这些痕迹给赵荣杰讲个明白,但碍于面子,他只能硬着头皮拿出一副自己也懂的样子,“这个痕迹很奇怪啊……明明火都这么大了,房间里所有的墙面基本上都熏黑,但是床铺并没有完全烧完,这个很不寻常。”
“赵科长……”
一脸无语地看着赵荣杰,黎薇将手电筒关了之后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不好可以看眼科,但是脑子不好的话,有可能是脑子的问题,也有可能是神经的问题。”
吃了个憋屈,赵荣杰看着不远处李希澹正专心致志地拍着照片留证,他还嘴犟:“我哪儿说得不对么?”
“第一,一进门我就给你解释过了,这场火其实并不大。让你有这种错觉是因为房间里所有的墙壁几乎都被烟熏黑了,但这主要是因为这起火灾是阴燃起火,而阴燃起火的一个特征,就是房间内烟熏痕迹很重。
“第二,床铺没有烧完,主要原因——我推测,应该是起火之后人因为距离引火源很近,被火焰炙烤,衣料、肉体的油脂都被点燃——你应该明白吧,人就像是灯芯一样,在油脂的支撑下开始持续燃烧。所以床铺上人躺着的地方就相当于是直接和火焰接触,所以烧得会更严重。
“至于床铺其他位置没有烧到,而床铺上方的衣架和晾晒的衣服燃烧很严重……那应该就是火焰本身是向上方发展,而且那里距离窗户更近,氧气更充足,火焰会顺着窗帘、衣物向上燃烧。”
虽然感觉面子受到了些许的侮辱,但赵荣杰偷偷将这些东西都记下,而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这样了。”
“其实——”看着赵荣杰还有要讲话的意思,黎薇先打断了他“施法”,“赵科长,也许你去外面问问围观群众还能给我帮点儿忙,您在这儿就纯属是给我添乱了。”
“……”
撇了撇嘴,赵荣杰有些不服气:“我说不定还能给你帮上忙呢!”
“倒忙?”
“我走了!”
冷哼一声,赵荣杰不满地离开了。
看着科长的背影,李希澹感觉自己一直小心翼翼想要避免的修罗场好像终于来了,她将照片拍好之后问道:“黎高工,赵科长他在火调方面不是很在行,您别介意啊,其实他人很好的。”
“我知道,”黎薇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床铺烧失的痕迹,轻轻地嗅着烟熏火燎的味道,“我是说,我知道他在火调方面不是很在行。”
……
可是我的重点是他人很好啊!
李希澹第一次感觉,自己和别人交流出现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赵荣杰刚出门,有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人就要往里冲,他将人拦了下来,出示工作证之后问道:“您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儿?”
“我是……我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这几天都是我爸住在里面,听说家里着火了,我赶紧来看看。我存折和银行卡都还在里面放着呢。”
这个男人蛮横的语气让人很不爽,赵荣杰一皱眉:“现场已经封闭了,您不能进去。而且……您难道都不问问您的父亲么?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一个老人……”
“他——”男人支支吾吾,语气里带着些不屑,“他腿折着呢,走又走不了,想着也活不下来。”
“你!”这人还真是弄得赵荣杰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了,看着男人还要往里冲,赵荣杰一把将他推开:“按照消防法第五十一条,我们已经将现场封闭,如果你强行进去,我们将会依法办事,对你采取必要措施。”
“啧!”那个男人砸了一下舌头,很不满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蹲在单元外的马路牙子上抽起来,之后还拿着电话不知道和谁抱怨个没完,“他?肯定死了!谢天谢地!总算是把这个累赘给摆脱了!下周我去你那儿出差,跟你好好说说这事儿。”
“……”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已经握成了拳头,赵荣杰刚迈出一步,黎薇的手就拍在了他的肩头:“科长,现场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尸体被刑警队的带走了还是?我想去看看尸体。”
沉了口气,赵荣杰心里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坐在车上,他眼瞅着红灯,一脚油就给前面的车怼上去了。
“我说你没长眼啊!会不会开车!”
“……”
赵荣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黎薇倒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从副驾驶座位上下来:“不好意思啊,师傅……来,抽根儿烟。”
“……”
本来还颐指气使的前车司机,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下来,还给他让烟,整个人都愣住了:“哦,姐,这个……”
“不好意思啊……”
李希澹藏在赵荣杰身后,从椅背后露出一个脑袋:“这就是成家立业之后的女人么?好强。”
“她只立业了,你可别学她。”赵荣杰看着黎薇摆平了这件事情之后回来坐下:
“怎么了,赵科长,今儿这么心不在焉?”
再次踩下油门,赵荣杰将今天听到夹克男说的话一股脑全讲了出来:“你说,这种人怎么配叫人?!对自己的父亲能说出这种话?”
打开车窗,黎薇点上了一根烟,没有表态。
“啊,这也太过分了,”李希澹抗议道,“残疾的老人独居就算了,怎么还能碰上这种儿子?”
“可是——”拖着长音,黎薇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如果这个老人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父亲呢?”
“嗯?”
李希澹转过头看着黎薇,赵荣杰也在停车的空隙,借着看右侧后视镜的空档瞥了一眼:“什么意思?”
“如果这个老人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抛妻弃子的人呢?或者说,是一个酗酒有暴力倾向的人呢?甚至,如果这个老人不是这个夹克男的亲生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