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顷,侍应生推着车轮子上菜,满桌佳肴。
两人一边解决口腹之欲,一边谈正事。
李柏泽把文件袋递给祝夏。
“十八年前在黄大仙祠待过的算命道士名单都在这里,家里背景跟京城有关的有五人。”
餐厅灯光明亮,祝夏拆开牛皮封线封,视线在白纸黑字上梭巡。
黄大仙祠坐落于港区九龙半岛,黄大仙又名赤松仙子,以行医济世为怀而广为人知。
当年,给她和宋成煜算命的道士正是来自香江黄大仙祠。
据宋老董事长所言,该算命先生恰巧回京城探望亲戚。
所有的巧合都是命中注定。
缘分如此,算命先生便出手救了宋成煜。
一句‘祝夏能替宋成煜挡灾消难’,轻而易举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
祝夏学医,科学至上主义者。
比之缘分,她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蓄谋。
李柏泽给祝夏斟红酒,他伸臂将酒杯放在她左手边。
“这五个人中,有一位你可以先去接触。EVG会所的老板,郑天佑。”
光滑可鉴的玻璃窗映着祝夏端正的侧姿。
她垂睫阅读片刻,颔首:“郑天佑在黄大仙祠待过,前妻是京城人。我改天去看看。”
李柏泽嘴里咀嚼避风塘软库龙虾,吞咽食物进肚。他抬眼看向祝夏,目光在她脸颊左右流转。
“刚才那男人你认识?”
祝夏和贺连洲转瞬即逝的目光接触没有逃过李柏泽的炬眼。
祝夏不遮不掩,平静说:“前男友。”
李柏泽不由纳罕。
他知道祝夏是京城人,有学识能力强,性格不错,为人低调,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粤语说得这么标准。”李柏泽顿悟。
祝夏莞尔一笑:“是呀。”
话语有点敷衍意味,李柏泽不傻,看出来她不愿谈论便就此打住。
文件里有些内容,祝夏不是很明白,一条条跟李柏泽对。
用完餐谈完事,李柏泽看着她,“我开车来了,要不要送你?”
“不用了。”祝夏合上文件袋,“我等下还有事。”
接触多次,李柏泽知道她无形之中带着逾越不了的距离感,也不做勉强。
他点点头,“查到新的消息我再联系你。”
“好,多谢。”
李柏泽离开后,祝夏点开微信,宋成煜给她发了讯息。
基本是关心她生活起居的问候,她一条条回完,又打开WhatsApp回林嘉月的每日早安午安晚安。
清空未读消息,祝夏指尖定在方才那条陌生讯息。
「我以前带你来过」
比当初她那句‘贺连洲,我们分手吧’少一个字。
前一句勾起回忆,后一句斩断过往。
祝夏没有说谎。
她和贺连洲没有推心置腹过,也没有彻夜谈过心。
但他带她到过很多地方,也试图把她介绍给他的家人朋友。
在一起时不觉有什么,如今回想起,发现她像盘丝洞里的女妖,蚕食他的色相,打劫他的思想。
那些遗弃在乌托邦的悸动,从最开始就不单纯。
忆至此,祝夏在餐厅充足的冷气下打了个激灵。
逢时,WhatsApp弹出新的消息。
林嘉月:「你什么时候来我家?」
祝夏唇角轻勾,慢悠悠打字回复:「你搬家之后吧。」
林嘉月每回换住所,都让祝夏去暖房。
据不完全统计,两个月祝夏暖了三次房。
林嘉月换住所的频率过于高,祝夏二十多岁的年龄,六十多岁的身体委实吃不消。
祝夏指腹又一次点进那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编辑回信。
「你的外套还在我那里,什么时候还你?」
两条讯息都没有署名。
他们心照不宣地默认对方能看懂是谁发的。
等了一会儿,聊天页面毫无动静。
祝夏漆黑眼眸倒映着贺连洲的信息,思绪飘渺。
她想,她要是告诉林嘉月。
情场老手月亮肯定会做阅读理解:
我曾经带你来的地方,如今你却带别人来。
祝夏望了眼窗外,时间尚早,她拎包离开中餐厅。
城市车水马龙,维港的海风从弥敦道一路吹到尖沙咀还不肯停歇。
祝夏买了两本书,从书店出来,行走在街道。
一辆商务迈巴赫缓慢停靠在路边。
墨黑色的车子很多,但无字头港牌寥寥无几。
果不其然,后座车窗降下,视野内出现了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
贺连洲侧头,朝路灯下的祝夏看去。
她今天绑了个丸子头,身穿窄直的深紫色A字半裙,上头是件简约的衬衫。
城市夜晚的五光十色斑驳地映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风采。
男人的视线停留时间有些长。
祝夏没再躲避,主动走到车边,歪着头对上他沉寂冷冽的黑眸。
“怎么了?”
贺连洲目光扫过她脖颈戴着的戒指项链,往上落至她漂亮的眼睛。
“去哪里。”
“不去哪里。”
祝夏顿了顿,黑曜石般的眼珠转动,“外套怎么还你?”
贺连洲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靠近些。
祝夏以为他没听清,便凑近了点,几缕柔顺发丝轻盈飘荡,连同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一同被微风送进车内。
她重复了一遍:“你外套还在我那里。”
尽管他们闹得不是很愉快,但他确实给她提供了帮助。
祝夏恩怨分明,她不介意花时间、花金钱把衣服送回去。
贺连洲沉腔道:“改天我叫人去取。”
“哦好,那再见。”
祝夏迅速地站直身,继续往前走。
后面响起引擎声,迈巴赫从她身侧驶过,渐渐远离。
祝夏刚松了口气,手机铃声猛地响起。
莫名吓她一跳。
号码不算陌生,一个小时前她还给他发过消息。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醇磁性,隔着冰冷的手机,仍然让人紧张。
他的语调平静,冷淡嗓音透着几分熟稔的漫不经心。
“知道我是谁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
祝夏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好几秒之后,才慢腾腾地“嗯”声。
“打算存什么。”
存他的手机号码,打算备注什么昵称。
祝夏知道他的意图,无非是想要她叫出那三个字。
她抿唇不语。
男人似乎很有耐心,等着她给出答案。
沉默须臾,祝夏嫣红的嘴唇轻启,发出动人心弦的三个音:“贺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