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渺如愿留在了军医处,可是第一天收治伤员的情景,便让她了解了自己的忍受极限。
她就站在那,看着不断有伤员从前线被送回来,其中不乏断腿断肢,头破血流者,刺鼻的血腥味挤满小小的帐篷,哀嚎和惨叫充斥在她的耳畔,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宋渺便觉胸口一阵翻腾,整个人扑向门外呕吐不止。
她高看自己了,自小养尊处优,何曾见过这样的人间炼狱。她以为凭借自己对司重赢的一片真心能够克夫重重阻碍,可是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颤抖,双眼连在那些伤兵身上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宋渺不禁想,这就是司重赢和司重明每天都要经历的事吗?自己这样懦弱,真的适合司家吗?
“来人!来人!把止血的绷带拿过来!谁快点拿过来!?”
正当宋渺还在胡思乱想,帐篷里突然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喊,待听清之后,宋渺犹豫了一阵,但一直没听到那人的声音停下。
想来是因为每个人都在忙,旁人无暇顾及其他了,只有她自己还闲着。
人命关天的大事耽误不得,宋渺轻咬贝齿,心下一横,憋着气让自己不去闻里面的血腥,朝着叫喊声方向走去。
叫喊之声是此处的军医杜方,老军医已经六十多岁了,跟了司家几代人,一直留在军医处。宋渺初见他时还是一位气质儒雅,有高人风范的老者,此时再看他浑身浴血,眼神沉稳锐利,和之前大相径庭。
“还看什么,快帮忙啊!”
宋渺身子一震,不敢耽搁,立马取了纱布来送到杜方手上。
可是此时杜方双手正按在伤兵涌血的伤口上,根本腾不出来手,见她这样不免气恼,怒道,“没看老夫不得空吗!你来!把伤药撒在伤口上,然后把纱布缠上!”
“我?”光是看着那涌出来的鲜血她就已经呼吸困难了,若是让她亲自上手去包扎,只怕她又要吐出来了!
“你——”杜方见她一动不动,心中气恼更甚,刚想骂句狠得,手下的伤兵突然浑身抽搐,没一会儿便昏了过去!
杜方大急,“你在磨蹭一会儿他就死了!”
宋渺骇然,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生死,而且这人还是因为自己懦弱死去的······
宋渺当即脑袋一空,什么害怕、恐惧也顾不得了,立马上前拿过杜方指定的伤药,按照他的指挥撒在伤处,然后立刻将纱布缠在伤兵胸口的伤处上!
直到最后那个结打完,宋渺才如梦方醒的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
她刚才不仅包扎了伤口,而且还离赤裸上身的男子那么近······这在圣都,在宋家都是绝对被明令禁止的,宋家宋渺从来都是贵女们的典范,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做出如此“有违礼法”的事。
可是······
她看向那个呼吸平稳,已经保住性命的将士。
可是她救人了,她做到了,甚至忘记了害怕和呕吐,只想着救活眼前的人。这种感觉仿佛自己的灵魂被重塑了一般,无形之中,灵魂被注入了什么坚韧的东西。
这是养在深闺的贵女们一辈子都拥有不了的东西!
杜方满意的看着宋渺,想伸手摸摸胡子,奈何手里全是鲜血,只能作罢。
“宋渺啊,你做得很好。”
宋渺一愣,抬眼看着杜方满脸笑意,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杜方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她身后,“先别哭了,还有很多人需要你的帮忙,打起精神来。”
“嗯!”这一次宋渺没有再犹豫,她跟在杜方身后,走向那些需要救治的伤兵。
······
接下来的几天,宋渺几乎全是在军医处度过的。
在圣都精致美丽规矩多的大家小姐,现在每天忙的饭都顾不上吃,觉也顾不上睡,衣服一直穿的是那一身,上面已经满是污垢和血迹也来不及换,隐隐还能闻到从自己身上飘出的臭味。
换做以前宋渺是绝对不能忍受自己身上有脏污和异味的,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换衣服梳洗的那点时间,还不如去巡视一下伤员,看看他们恢复的如何。
也正因为她这样的真心看护,送到这里的伤兵几乎全都认同了这位长得很漂亮的女军医,对她很是尊敬。
一向荤段子不停的将士们见她过来都会自觉的闭上嘴,以免唐突了人家。
这天,正当宋渺给一位伤兵换药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打扰到了伤兵们休息。宋渺柳眉微蹙,走出军医帐想制止对方,启料一掀帘子,正好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重赢!”
宋渺飞奔过去,就见司重赢被人从马上搀扶下来,前胸处有一条横亘右肩到小腹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淌血!
“你,你这是怎么弄得,怎么会弄成这样······”宋渺以为自己这几日已经见惯了生死,面对这样的伤口能冷静处理。
可是她错了,司重赢身上的伤口直接将她打回原形,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摸那处伤,眼前却模糊的看不清,她干脆使劲闭眼让眼泪淌下来,双手也落在伤口边缘。
“你疼吗?”宋渺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仰头看着司重赢,恨不得这伤是伤在自己身上。
司重赢被她看的脸上一热,好在他一向皮糙肉厚,别人也看不出他脸红了,只是目光到底还是躲开了,“咳咳,不疼,你别担心,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其实伤口不深,随便包扎一下就行。”
听他说话确实中气十足,宋渺稍稍放心下来,拉着人进了军医帐,把人强行按在椅子上,转身调配伤药,“你等着,我给你上药。”
可是等她回身,那傻大个竟然还傻傻坐在椅子上,上衣完好,一脸拘谨的看着她。
宋渺疑惑,“怎么了?你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上药啊?”
司重赢的脸更红了,竟然还能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扭捏,“男,男女授受不亲,你,我······”
宋渺恍然大悟,随即轻笑出声。
原来这人竟还懂这些。也是,第一次见到司重赢自己不就知道其实他很细心的么,不然自己又怎会被他吸引,然后步步沦陷?
“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也不是在这样的时候,”宋渺直接上手接了司重赢的腰带,吓了他一跳,“我这几日给许多伤兵都包扎过伤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你觉得这有不妥?”
“当然没有,”司重赢毫不犹豫,“战场之上哪有那么多讲究!”
“所以呢?”
司重赢一愣,挠了挠头,随后自觉的把上衣尽数除去,露出精壮的上身。
宋渺呼吸有些急促。
她是见过不少男人的上身了,但他们都不是司重赢啊,心上人的胸膛就在眼前,虽然其上有伤,但依旧难掩它分明的线条和诱人的隆起。
说实话,她有点想上手摸摸······
宋渺!你想什么呢!
及时打断自己的想入非非,宋渺正了正脸色,假装无事发生的凑近上药。
正如司重赢自己所说,伤口虽大但是不深,没有伤到骨头和脏器,只需休息几日就能愈合。
在缠纱布的时候,宋渺的身躯几乎贴上了司重赢的,他们没有对视,却都能感觉到呼吸打在彼此的脸上,纠缠在一处,缠绵在一起,诉说着无数情意。
大帐里气温逐渐升高,蒸红了两个有情人的脸。
“哦~~”
门外,一群拖着伤处来看的热闹的将士见此情形,没忍住起哄出声。
“原来宋军医是咱们的少夫人啊!”
“我就说嘛,宋军医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会在军营里吃苦,原来是为了心上人啊!”
“哈哈,你们看少将军的脸,是不是红了?”
“哎,你别胡说,咱们少将军那么英武,怎么会脸红呢!”
“嘿嘿,你懂什么,在你面前英武,在娘子面前可就不一定了!”
······
一群将士越说越兴起,话语也越来越露骨,羞得宋渺差点找条地缝钻进去。正当她举足无措的时候,左手却突然被人握住了。
宋渺惊讶抬头,正对上司重赢的眼睛。
他笑着看她,“别怕,我在呢。”
宋渺的心一下子就安了。
司重赢转头看向外面起哄的将士,抬手将握着宋渺的手举得高高的,对着他们掷地有声的说道,“这是你们未来的少夫人,以后眼睛都给我放亮点儿,所有重活都要抢着干,不能累到她。也都给我听话点,不许气到她,听懂了没有!”
“哦~~少将军疼媳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