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国,位于非洲东部,赤道横贯中部,与索马里交界的东北省东部地区的一个小县城里,居住着数万民众,这些群体都是属于该国贫困线下的老百姓,这个小县城地广人稀,散落居住在非洲草原的各个角落。
因为地域贫瘠,经济不发达,再加上邻国索马里内战冲突不断,非法武装尤其活跃的原因,这里的老百姓除了受到各类疾病的肆虐外,还经常会遭受武装冲突的滋扰和无辜的屠杀,尽管政府多次派兵镇压和维持秩序,但因为种种内外因素的交集困扰,始终没有得到有效的管理和改善。
在与索马里交界处不远的一个小村庄上,有一个医疗机构在此长期进行医疗人道主义救援工作,为当地乃至周边数百公里的百姓提供医疗救助服务。这个医疗基地以大量的大型帐篷和部分的夯土建筑组成,里面除了有该国数十名医务人员外,还有数十名来自全球的志愿医务人员,他们在此无偿为该国和邻国医疗匮乏的群体提供各项的医疗救援服务,这一群数十名来自全球的志愿医务人员就是无国界医生。
无国界医生 (英语名Doctors Without Borders ,缩写 MSF ) 于1971年12月20日在巴黎成立,是一个由各国专业医学人员组成的国际性的医疗人道救援组织,是全球最大的独立人道医疗救援组织之一。
无国界医生是一个国际的非政府组织,其成员主要为医生和其它医务人员,也欢迎有助于组织完成自身使命的其它专业人员参与。全体成员同意遵循以下准则:
无国界医生不分种族、宗教、信仰和政治立场,为身处困境的人们以及天灾人祸和武装冲突的受害者提供援助。
无国界医生遵循国际医疗守则,坚持人道援助的权利,恪守中立和不偏不倚的立场,并要求在其行动中不受任何阻挠。
全体成员严格遵循其职业规范,并且完全独立于任何政治、经济和宗教势力之外。
作为志愿者,全体成员深谙执行组织的使命所面临的风险和困难,并且不会要求组织向其本人或受益人作出超乎该组织所能提供的赔偿。
可以说,要想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首先要有无私奉献的精神。
非洲草原上的落日是美丽的,美得让人眩晕,让人着迷。
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也是叶劲锋最享受的时候。来到这里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他不是无国界医生,但他的工作跟无国界医生有些关联,一年多前,他受雇与一家医药公司,这家医药公司多年来一直参与无国界医生的药物捐助和一些医疗研究工作,一年多前公司恰好需要派遣一批研究员前往K国,去采集一些当地疟疾的病毒进行研究和抵抗药物的生产,这批研究员需要一些外勤和安保人员,叶劲锋的资质刚好,最重要的是,他是少数愿意前来这个地方工作的人。
其实,整个外勤和安保的人员也就他们三个人,除了叶劲锋,还有一个是熟悉该国风土人情的向伟,另一个是当时刚刚从武警士官退伍的刘梓学,三个人中,向伟的年纪最大,快40了,刘梓学的年龄最小,只有26岁,或许是某些情结的原因吧!叶劲锋对刘梓学总有一种莫名的关切。
他们刚到K国没几天,便被相关政府部门安排到了此处,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的条件居然是如此艰苦,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和配套都很是贫乏,很多的生活物资完全靠几百公里外的省城一个星期供应一次过来;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他们居然会待了快一年的时间,在这期间,公司高层曾经前来慰问过两次他们,当然,少不了丰厚的物资援助和待遇上的补助。
他们公司的人员过得当然要比无国界医生要好一些,虽然在同一个医疗基地里生活和工作,在生活条件上,无国界医生和K国的医务人员都不如他们公司的人员。不过,既然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他们一样会将自已的生活物资分与他人一起共享,毕竟,在工作上,大家每天都会产生不少的交集和互助。
叶劲锋在基地大门外的土坡上,静静地坐着,望着渐渐西沉的斜阳,他的目光慢慢地变得深远,他闭上双眼,享受的夕阳的温暖的光芒洒在他的身上。阳光照在他的脸庞上,明暗交映,使得他的轮廓变得更加分明感性,嘴唇周边和下巴都长满了胡须渣子,让他变得更具沧桑感了,唯一没变的,或许就是那个板寸的发型,或许,是他自已习惯了这种简单了。
“阿锋。”他的身后传了一个清澈动听的声音,不用回头,他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只见一个身材玲珑,穿着白大褂的长发女子走了过来,她的双手插在白大褂上的衣兜里,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脸上洋溢着动人的光华,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高挺的鼻梁下是她恬静而清浅的微笑,配上白色大褂,整个人宛若天使般动人。
她叫方羽旋,是来自香港的无国界医生,28岁。叶劲锋是在来这里后才认识她的,因为平时在工作上有所接触,慢慢就熟络了,后来,也是因为接触多了,两个人的话变得越来越多了,话多了,了解就多了,慢慢的,两颗心就靠拢了,在三个月以前,他们在这个异国他乡的穷乡僻壤里,确立了彼此男女朋友的关系。
爱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没有地域的区别,没有文化的差异,没有年龄的界限,那只是一种相互吸引的感觉,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如同一潭死水,一旦遇到了生命中对的人了,就会投入全部的情感。
叶劲锋明确自已的内心是真心爱上了这个香港姑娘,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人性中最难得的那份善良,纯真,无私奉献的人格魅力,没有受到世俗中金钱和物质的低俗污染,也没有那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傲娇。这种品格不是后天可以修炼出来的,而是本质固有的基因和后天素养的相互结合;经常看到她因为一个病人痊愈了而开心地雀跃,也常常会看到她因为病人失救死亡而痛哭不已,面对疾病,她显得那么坚强,面对生命,她却又变得那么脆弱。他在无形中,渴望着能够给予她深深的呵护与关怀。
方羽璇在刚刚接触这个男人的时候,只是觉得他很沉默,喜欢一个人待着,但看到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是会施与援手,无论是谁;偶尔,也会看到他和一些当地的孩子玩得很开心,在她的眼里,那时候的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也有好几次,看见他向别人借了几根香烟,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地方,点上几根香烟,望着浩瀚星空,独自黯然神伤,那时候的他,让人心疼。她对叶劲锋的好奇,慢慢变成了关心,当她发觉自已沦陷进去后,才惊觉,自已已经爱上了这个孤独、深沉的男人。
“你又在晒太阳了?”方羽璇在叶劲锋的旁边坐了下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喜欢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他均匀的呼吸。
“你看,那里的云像不像一棵参天大树?”他指着夕阳上空的红色云层问道。
“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我觉得那一片云,现在在你的眼中,应该是最像故乡的那颗大树,你经常在夕阳西沉的时候在这里看落日,其实,你是想家了,对吗?”方羽璇的声音很轻。
“看来,我是什么都瞒不了你,我已经快五年没有回去了,虽然跟家里的人意见不合,偶尔,也难免想家中的亲人。”他心里叹息了一声。
“这里的工作完了后就回家看看去,你不是说过,你家里的山清水秀吗?!带上我一起回去,我想去呼吸一下最清新的空气,还有半年我就可以回香港了。”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嗯!我也问过那些研究员了,我们在半年内也会换另一批人过来了,公司已经在做安排了。”
“这个周末你带我去山那边看看好不好?”方羽璇指着太阳西沉的那个方向的那座大山说。
“好啊!只要那天没事,我就开车带你去山那边。”
“我听当地人说,在那座山下许愿的话,愿望都会实现的,我想去那里许个愿。”
“你是个医生啊!怎么还相信这迷信的东西?”
“这不叫迷信,是心中的希望,一个人总要有希望嘛!”
叶劲锋伸出右手搂住她的肩膀,慢慢说道:“曾经,我有一段时间很迷茫,自已也不知道自已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战友的离去,让我内心深感愧疚,一直迷迷瞪瞪地在X市混着过日子,哪怕是来K国,也只是想为自已找个远一点的地方逃避罢了,直到在这里遇见了你,看见你和你的同事们为了毫不相干的人在无私奉献着自已的光阴和汗水,我才明白,当年小唐救我,不是希望我浑浑噩噩活着,我更没有资格选择逃避,是你,我才懂得了生命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也是你让我学会去尊重每一个生命。”
方羽璇听得出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言语,没有任何的做作和奉承,身体不由向他紧靠了一下。
“既然我那么重要,要不,你先跟我回香港好不好?我跟爸爸妈妈都说起过你了,他们想见见你。”
“嗯,可以,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急着要去做的事情”。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其实,这对他的时间安排来说,没有任何的所谓,五年前退役回家后,和家人产生摩擦,发生激烈的争吵,自此,他除了从妹妹的电话里去过问家里的人和事之外,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里,所以,早回家还是晚回家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方羽璇很满足,因为他没有任何犹豫和顾虑,说明他心胸坦荡,不存在心理压力和沟通鸿沟的压力,更是一种自信的表现。
说到自信,其实叶劲锋从来都不缺,自从踏入军营开始,尤其是在特种部队那几年,无论是训练还是执行任务,他的表现一直是六个人中的第一位,他不单是一名狙击手,其他战斗位置的岗位和各项技能,他一样驾轻就熟,而且从不落后于人,只是,在唐志饶牺牲了以后时间里,他确实是低迷了好些年。这种自信,来自于过去在部队里多年的积累和沉淀,在不知不觉中就会表现出来。
* * * *
医疗基地的每天的工作是非常繁重的,起码在这个地区是这样的。他们每天最少要接受来自于方圆几百公里之内的患病者,人多的时候,一天有五六百个病人,最少的时候也有两三百号病患者。检查、诊断、治疗、甚至有些还需要手术,对于原本条件不怎么好的医疗基地来说,病人的动手术还需要预防各式各样的术后感染,而在基地的医务工作人员,也同样存在着被病毒或细菌感染的风险,他们时刻与死神抢夺生命,又时刻与死神相互斗争着。
叶劲锋在这里的工作只要没有外勤的话,其实他是很轻松的,外面有政府派遣的军队在守卫基地的安全,研究人员留在基地里,他们就变得无所事事了,向伟在闲暇时一般都会去找当地的百姓或者那些士兵聊天吹牛,偶尔也会开车去附近村庄转几圈,毕竟,他在这里相当于半个当地人了,无论语言或者生活习性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国家;叶劲锋和刘梓学在闲暇时大部分时间都会一起去给无国界医生提供帮助,哪怕只是去帮忙搀扶一下患者,或者倒杯水给患者喝......,只要有需要他们的地方,他们都乐意去帮忙。
在这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见到有失救患者的遗体从基地里面抬出来,也会每天在基地里看到新生生命的到来,对于生命的渺小或者珍贵,他们有着更多的唏嘘和感触,如果没有参与这次的工作,或许,他们还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的疾苦与艰难,又或者说,他们到现在也只是看到了这个地球上真正贫瘠的一个小角罢了,还有很多很多的苦难他们没有见过,甚至是没有听过。
今天的患者比较多,从早上开始,整个医疗基地的医务人员就没有怎么停下来,叶劲锋和刘梓学也一直忙个没停,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才开始有点喘息的时间,他们刚刚停下来一会,突然,基地门口汽车声大作,一团浓浓的尘土翻滚而起,外面一阵接一阵的喧哗与嘈杂之声。
两人立马警觉起来,对望一眼,双双把手按压在身上的手枪枪把上(整个基地内,除了外面的军队以外,他们两个是仅有的配枪人员),他们谨慎地朝着门口走去,当他们走到门口一看,不由一怔,只见外面停着三辆有点破旧的大卡车,每辆车上都错乱躺着一车受伤的当地百姓,每个人的身上都出现了有显而易见的伤口,大部分的人都是受的枪伤,身上有子弹洞穿的伤口,枪伤带来的痛楚早已让他们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车上开车的司机跳下车来,对着他们连声大喊:“救命!”他们见状立马朝着基地里面大叫:“救人!”他们随手抄起地上的担架就往外跑,基地门口一片的哀嚎声,场面显得尤为凄惨。
基地里的医务人员跑了出来,立刻投入救援的工作中,看到如此惨烈的景象,连叶劲锋他们公司的研究员们也参与到了抢救的行列中,很多基地里的患者,只要还有行动能力的,也出来了帮忙将这三大卡车的伤者抬入到基地里去,霎时间,整个基地沸腾了起来。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为生命而努力着,此时的他们没有种族、国籍、贫富、性别的区分,唯一的区别,就是患者和非患者,为了能够挽救更多的生命,这里的每个人在无形中似乎又再一次诠释了生命的意义。就在那么一瞬间,这里可以看到世界上最美的脸孔,也可以感受到最动听的生命,这里的每一张脸孔、每一个生命都显得尤其生动和鲜活,让人们一生都无法忘怀。
夕阳又开始西沉了,今天的夕阳是血红的,将天边一片片的云染红了,将天空也染红了,将大地也染红了,似乎正在与基地景象相互映衬着。
夕阳下的基地久不久传出一两声让人颤栗的惨呼,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近百号的医护人员从下午三点多开始投入到抢救这批伤员的工作中,一直忙碌到晚上八点多才开始缓下来。连在一旁帮忙的叶劲锋和刘梓学都感觉有点累了,就更别说那些医务人员了,刚才听说有今天有两个医务人员因为没有时间吃午饭和晚饭,晕倒在工作岗位上了。
当叶劲锋找到方羽璇的时候,她正端着一杯水,手里拿着一块面包,站在一块空地上慢慢咀嚼着,酥首微抬,似是在想什么事情。
“哼!”他假装一声干咳,方羽璇微微一愣,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回头看到叶劲锋慢慢地走过来,淡淡一笑,问道:“你吃东西了吗?”
他将背着的双手递到前面,捧着一个保温饭盒,微笑着对她说:“老是啃面包,对身体不好的,来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保证让你大快朵颐。”
方羽璇幸福一笑:“别骗我啊!我看看。”她拧开保温饭盒。
“哇!”一声惊喜的感叹。“是生鱼干贝粥!闻一下都觉得想吃。”
看着她脸上喜悦的表情,突然发觉,原来她很容易满足,在她的思维中,收获快乐并没有那么复杂,简单的一个小小惊喜,也可以让自已高兴好几天。
“我们那边的条件要比你们好一点,物资也丰厚些,想着你肯定是好长时间没有喝过粥了,在这个鬼地方,天天除了面包就是面包的,听都听得厌了,别说吃了,刚才我跟研究员要了一点干贝和大米,跟当地一个百姓买了一条鱼,熬了一锅粥给你送过来,让你解解馋。”
“何止解馋啊!简直就是“救命”粥啊!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吃过粥了,这里天天供应的不是这扒就是那扒,要么就是面包,嘴巴都快没有味觉了。”
“快吃吧!一会凉了就腥了。”叶劲锋笑了笑。
“你吃了没有?要不一起吃?”“我吃过了,走,到那边坐着吃吧。”
她边吃边问:“你怎么会来这找我?”
“我问你同事的,他们说你今天一直在这里做手术。”
方羽璇低声一叹:“今天的场面太凄惨了,我听说是附近一个非法武装为了抢夺村庄的物资造成的伤亡。”
“嗯,我也听说了”。“你当兵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劲锋苦笑一下:“你知道的,有些事我不能说的,能告诉你的,我早就跟你说了”。
他的眼睛瞬间变得深邃起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有杀戮,有硝烟,有热血,有情谊......。
“嗯,明白。今天有两个重伤者没有抢救回来,我看着他们在手术台上忍受着痛苦含泪离开了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算不算是一种解脱,但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他们还有许多的留恋和不舍。”她明亮的双目,流下了两行清泪,滴在保温饭盒的粥里。
他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抹去她脸庞上的泪痕,轻叹一声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有许多的不幸与灾难,有些事情,我们明知不应该发生的,却无力去阻止它发生,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为逝者祈祷,为生者尽力。”
方羽璇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挤出一个苦笑。
“我没事,只是有点感怀生命的脆弱和世俗的不公罢了,这粥熬得真香,谢谢你!”
“这不是一个作为男朋友应该做的吗?”
“在我之前,你曾经有过几个女朋友?”
“要听真话吗?”“当然!”
“不要失望哦!”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谁没有一点过去呢!”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
叶劲锋伸出手指,一个接一个地弯下去。看到他这种动作,方羽璇停下了喝粥的动作,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过分!五个手指还不够数,天啊!你得有多花心啊?”
叶劲锋停下数数的动作,咧嘴一笑。
“谁说我是在数我有过多少女朋友的?我是在数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但在你之前,我居然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真是太失败了,哈哈哈!”
“啪”地一声巨响,方羽璇见被他耍了,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嗔怒道:“好啊!居然来耍我。”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响亮。
“她的笑太美了,如春风吹过一般令人陶醉。”他在心里暗道,一时之间,竟然真的着迷了,半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