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莉莉！”
赵陌白推开小护士，大步飞扑过去，堪堪抓到姜莉莉的指尖。
她手上全是汗，很滑，稍一松点力气人估计就滑下去了，赵陌白咬着牙死死地不肯放手，脖子上青筋暴露，额头几乎一瞬间沁出了汗水。
姜莉莉看向他，摇了摇头，面上一丝惊恐也无，另一只手按上他的，坚决地掰开男人的指尖。
一朵血花在地面上爆开，引起路人的惊叫声。
赵陌白大脑“嗡”了一下。
姜莉莉跳楼了，额头砸在水泥地上，当场死亡。
…………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天色暗了，新月如钩。
赵陌白呆呆地坐在站前派出所门前的路灯下，一动不动，像个木头桩子。
杨警官出来看了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又叹息着回去了。
他做得太久了，辛晚从更暗的地方走出来，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回去吧。”
赵陌白僵硬的扭头看向她，女人的脸莹莹雪白，嘴唇不点而红，虽然没有精致的梳妆打扮，眉眼也冷淡，依然难掩姝色。
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惶。
赵陌白开口：“没吓到吗？”
“嗯。”
辛晚点头的瞬间，赵陌白猛地压过来。
她的背重重地撞到树上，没有丝毫准备，面上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色。
赵陌白视若无睹，眼中涌动起冷漠的光泽，“你跟她说了什么？”
她失声，费力地回答：“谁？”
“姜莉莉，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愿意吐露实情，又在说完后，跳楼自杀！”
“你认为她跳楼是因为我？”
“难道不是吗！”男人怒吼出声。
杨警官听到动静又出来了，见状连忙上前劝，“哎呀这是做什么，赵陌白，你快松开她！”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这是我们谁也料不到的事情啊。”杨警官苦口婆心地劝，“一会儿姜莉莉的父母就来了，你……你还是快走吧，后面的事情与你无关了。”
“别傻站着了，快走吧！”杨警官推了一把。
“跟我过来。”辛晚声音有点沙哑，他刚才使了很大的力气。
赵陌白眼睛发胀，缓了很久，才提步跟上。
跟派出所一街之隔，停着一辆豪车——辛晚之前提过一嘴，是卫子陵托朋友送来的，来人是个油滑的人，说着辛晚在这里出行不便利，就凑合开一段时间。
推拒不过，辛晚付了钱，那人倒也乐呵呵地收了，回过头就给她送来了一堆日用品，哪怕她就呆这么几天，东西也都是挑金贵的买。
车内有股好闻的木质沉香调子，赵陌白心口更加憋闷，堪称粗暴地落下车窗，望向窗外。
忽然脸颊被一只手扭了过来。
她指尖很凉，赵陌白打了个哆嗦，反应很快，拍掉了她的手：“我告诉你，别跟我来这一套！”
“我不知道她会跳楼，你不能因为我没有惊恐的反应就怀疑我。”
她定定地望着赵陌白的脸。
“你还在骗我！她让你记着对她的承诺，你到底说了什么！”男人微微喘息着，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辛晚，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这么帮我们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我不会骗你的，我也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辛晚的双眼清凌凌的，一望见底，底色也是纯白，“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自杀，而且就算我有什么目的，我也不会用人命为代价。”
“就算我以人命为代价，也只会是用我自己的，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比你更懂一条生命在眼前消失是怎样的。”
她的平静令他胆寒。
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无力感。
她或许没骗过他，她只是不说，只是左顾而言他，任由自己像个被蒙着眼睛的驴！只能在她画的圆圈里面一圈一圈地拉着磨！
女人端详着他的脸色，温声说：“别难过了。”
她接着说：“她的生命原本也只剩下一两个月了，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熬，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辛晚不但没有任何恐惧紧张的情绪，甚至也没有寻常人可能会有的对目睹一个生命消逝的悲悯。
他好像窥见了一丝这个女人心底对于生命的漠视。
也不能说是漠视，而是她自认为看破了前面的路，所以终点导向何方都无所谓，都可以坦然面对。
“我跟过来不是为了接受你的安慰。”赵陌白的神情恢复了正常，“你也不用费尽心思跟我绕弯。”
赵陌白：“你还要呆在这里多久？”虽然是疑问句式，但是配合上他公事公办的垂问，几乎可以直译成：你该回去了。
他不会再问她了。
每当他有那么一点信任她的时候，她都会用更加迷惑的实际行动证明，她的秘密多得是。
心中的怀疑再次加深，深到赵陌白没有办法对她的行踪视而不见，他要她跟自己一起回燕城。
就放在眼皮子底下。
对于这个并不礼貌的提议，辛晚欣然接受。
她想了想，睫毛低垂，“那明天一早可以吗？”
“怎么？”
“我有想在这里完成的章节。”
赵陌白现在没有权力强行限制她的自由，一锤定音：“就明天，我们坐最早一班的火车回燕城。”
夜深了。
墙上钟表的时针已经过了“12”，整个城市都陷进沉睡中，万籁俱静。
县城的住宿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哪怕是这里人尽皆知的酒店，也跟一般的招待所规格差不多，写稿用的小书桌还是卫子陵的朋友想着她是个作者，特意送来的。
灯光昏暗，笔记本电脑显示屏的亮度甚至更胜一筹，女人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不紧不慢地敲击。
【……他的至亲之人陷在那一滩烂泥里，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在淤泥之下，睁着眼睛看着他。小小的报复而已，怎么能承载那么深厚的血海深仇？】
【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承诺，只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达成。】
这些文字并不是灵感降临，更像是深深刻在她脑海里的，为她所复述。
一口气写到天都有点蒙蒙亮了。
对面的楼里亮起了第一盏灯光时，她满意地点击了“保存”。
却没有立刻关掉电脑。
静坐着，辛晚忽然伸出手，指尖抚摸上冰冷的电脑屏幕，温柔地划过，如同问候一个老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