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过逃跑,但是……我太傻了。”
邱颖的钱包、手机、身份证全部都被收走了,她开始意识到,这里不对劲儿,她必须要回家。
第一次,她跑到了村口,求有摩托车的一家人带她出去,可是那人害怕钱七找她麻烦,话都不愿意听她说完就锁了门。
她被钱婶子找回去,揪着耳朵骂,说:进了她的门,死也是钱家的媳妇。
第二次,她跑到了一个小卖部,给曹三水塞了一张小纸条求救,又被带走。
这一次,钱婶子不骂了,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钱嘉仪脸通红地将她踹倒,一脚一脚,仿佛打开了他身上的开关,邱颖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曾经体贴的名校男友的身影。
邱颖不敢轻举妄动了。
钱婶子将她关起来,两三天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钱七也打她,钱嘉仪也打她,她害怕了,只好对他们保证,她再也不跑了。
然后就是噩梦般的第三次出逃。
那一天,钱嘉仪带她出门放风,刚离开去买东西,一个女人就过来搭讪。
她长得跟村里的女人不太一样,更和善、更年轻一些。
她说她叫姜莉莉,如果自己有困难的话,可以找她帮忙。
看着姜莉莉真诚的双眼,邱颖心中想要逃离的心重新鼓噪起来,人对于未知的路,总是无法轻易给予最悲观的判断,如果姜莉莉是个好人,她是不是就能离开了?
不可抑制地,邱颖突然抓住姜莉莉的手腕,哭诉:“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带我走。”
姜莉莉笑了,她安慰着拍着邱颖的手臂。
“妹妹,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邱颖跟在姜莉莉的身后,看她几句就打发了回来的钱嘉仪,泰然自若地跟过路的村民打招呼,一路向外走……然后送到了村口早已等候多时的钱七和钱婶子手里。
“我把人带来了哈。”姜莉莉还是那副和善的表情,只是轻蹙着眉,“就问了一句,就跟我走了,这不行啊。”
邱颖心中那一刻的绝望是毁天灭地的潮水。
以至于她根本就不记得,那天她走遭受到了怎样的毒打。
有人一遍遍在她耳旁说着“乖乖当媳妇”,“早点生下小孩就好了”,“生了孩子,放你回家你都不想了”。
——说到这里,邱颖搂紧了身旁妈妈的手臂,“都怪我,我太蠢了。”
“怎么能怪你呢?”一片安静中,辛晚出声,“我们所有人都对人性有美好的期待,并相信大多数的时候,都有一线生机。”
她眼底有更深的情愫,邱颖讷讷问:“你也是吗?”
辛晚:“嗯,我也是,我一直期待着。”
不希望再被深究下去,辛晚又将话口抛了回来:“然后呢?”
然后……邱颖看着辛晚,冲她笑:“然后你就来了。”
那还最疼的时候,邱颖一面绝望,一面却于心底冷笑。
她从小被父母疼爱,有朋友、有热爱、有璀璨的未来。她绝对不会妥协,绝对不能被他们拉进这臭水沟,跟他们这种肮脏鼠辈为伍!
她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度日如年,真正的度日如年。
幸好,她终于等到了。
简明扼要地说了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只是隐去了挨打的那几段,邱颖不想让妈妈为自己担心。
至于妈妈相不相信,在坐的人是不是真的听不出来,可能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天色晚了,他们不敢点灯,主要这里的电路早就坏了,吴真真和曹三水转悠了一圈,总算找到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木柴,在面对后山的墙根底下升起了火以御寒。
吴真真还极有远见地在这里藏了几个地瓜,挖了出来就着火堆烤着。
逃难路上,别有一番风味。
邱颖紧紧地靠在妈妈身边,最后说:“这一点,我妈妈做得比我好。”
邱妈妈不是疯子,刚才找了水洗了把脸,露出的面容绝对符合吴真真对一个有文化、有涵养、温柔慈爱的母亲的所有刻板印象。
就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在短短几天把自己搞得像个有多年经验的拾荒者的。
邱妈妈虽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情绪,可是双手却死死抓住女儿的,丝毫不觉邱颖已经痛得皱了皱眉。
她察觉不到,邱颖也没说。
见几个人都看她,邱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是不是,我……真是不好意思,就像做了个噩梦一样……”
说着她忍不住哽咽起来,“这几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是女儿找不到,我不如死了。”
“可是我又不敢死,我害怕我自己死了,她却还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受苦……”
这一番话说得赵陌白和吴真真两个大男人伸手抹泪,就连辛晚都不由得怅然。
邱妈妈突然站起来,给曹三水鞠了一躬,郑重其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电话,我还没办法找到钱家村来。”
曹三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呆在原地,起身也不是,坐着也觉得不对,像个手脚不协调的新生木偶人。
母女俩依偎在火堆旁,邱妈妈喃喃道:“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们。”
绝望之际,她接到了曹三水的电话,虽然只说了钱家村,但是这让她燃起了希望。
可是这个号码属地周边有不下三个钱家村,老公去了别的地方,她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踏上这块土地的一瞬间,她就有一种预感,她的女儿就在这里。
这种预感和现实的截然相反几乎令她发疯。
钱家村的人并不友好,她怕女儿受到胁迫,也并不敢到处询问,这几天里,这个人生中也没遇到过什么波澜难处的女人,只能依靠捡点剩菜剩饭过活。
可是,她找到女儿了,一些都不重要了,不管明天的路是什么刀山火海,凄风苦雨,她都没关系。
饭后——指吃完地瓜之后。
邱颖母女满足地依偎在一起,这一幕真的很温馨。
辛晚起身,悄悄地离开。
这是个十分璀璨的夜晚,没有任何人造的灯火,她也能隐约看清前路。
也仅仅是隐约了,突然间某一步踏空,辛晚没有丝毫防备,顺着踩空的那一面歪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