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扯着辛晚起身，介绍道：“这个是婶子的侄儿，我跟你说啊，小伙儿可能干了，他家前年盖的新房，他自己张罗的，能监工能上手，房子盖得又便宜又好。”
男人也赶紧伸手：“你好。”
辛晚点点头，垂在身侧的手还没动，对面的男人就等不及了般，凑过来一把扯住，使劲儿的握了握。
男人的手粗糙，手心沁着黏腻的汗，哪怕身上刻意换了衣服，一凑近，还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有点像是陈年的泡菜缸子倒空，将粪坑里挖出的土装进来憋了三个月，再打开乍见阳光的味道。
辛晚立刻就把手抽了出来，面上没什么表情。
分开的瞬间，男人的手指还不由得在她的手背上滑了了一下，才嘿嘿地笑：“你长得可真好看，像个城里人。”
“好了好了，城里的小姑娘不喜欢你们这一套的。”
一个中年女人站出来打圆场。
辛晚看了她一眼，好像是叫……姜莉莉，比旁边几个女人看着年轻几岁，面相温温柔柔的，别人都在咋咋呼呼聊天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
此刻朝着辛晚投来担忧的目光。
被姜莉莉一阻拦，桂香的表情有点尴尬，回身一抽男人的手臂，笑骂道：“你这孩子高兴傻了吧，她本来就是城里人……对了，你叫啥来着？姓氏是新旧什么？”
不待辛晚回答，桂香又兀自一摆手，“算了，你们姓氏太杂了，前七家的媳妇那姓我还是第一次见，难记着咧。”
“不过不打紧，以后嫁了人，跟男人叫就行了，你说是吧——嘉仪媳妇？”
一段话东拉西扯，要跟好几个人说。
邱颖冷着一张脸没搭理她，还是钱婶子嗔怪着虚空用指尖点着她：“你说我家的事儿干啥，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儿得了，人家姑娘今天可是跟你过来了，你也别光说自己的侄子有多好，让他带人去新房看看啊。”
一边说，一边还挤眉弄眼，做些只有她们俩知道的表情。
——或许别人也懂，因为身边的几个中年女人都放肆地笑了起来。
空气中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桂香也跟着一拍脑门：“对对对，你跟家富去看看，你们年轻人一起耍，我们就不去了。”
辛晚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还是算了吧，时间不早了，我今天还有工作……”
“去吧去吧，害什么羞啊。”桂香如同没听见她的拒绝，伸手推搡着辛晚，虽然面上带笑，可是手上的力道却令辛晚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
旁边的女人们也跟着帮腔。
“小姑娘害羞了，脸都红了。”
“家富你还不主动点儿？”
“……”
“烦不烦啊！”
突然一声厉喝。
一直沉着脸的邱颖猛地站起来喊道：“今天到底是来给我定婚宴菜品的，还是给这女的相亲的？咋咋唬唬的，吵得我脑袋疼，能不能小点声啊！”
邱颖几乎是喊出来的。
她突然的爆发打破了欢笑，让现场的气氛微妙起来。
桂香看了一眼钱婶子，讪讪地哼笑一声，“还没结婚呢，气性这么大，也不知道家里男人怎么受得了。”
“你这是点我呢？”钱婶子皱起眉，不太乐意。
又拽了一下邱颖：“好了，婚宴上的菜你就放心吧，还定钱四家结婚时请的那个厨子，不用再合计了。”
见邱颖不动，钱婶子冷笑一声：“好了大小姐，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关起门儿来说吧，别丢人丢在外头了。”
说完，就拉扯着邱颖走了。
剩下的人还在笑，但是笑容里夹着敷衍，气氛有些古怪。
辛晚自然地起身，边走边说：“我先走了。”
有人在她身后嘀咕了一句：“城里人就是忙哈。”
直到辛晚走出去，那几个女人的视线还跟随着落在她身上。
离得远了，五官模糊起来，可是这些目光依旧如芒刺在背。
辛晚停下脚步，跟她们遥遥对望，好一会儿，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回住处。
…………
天气预报说了没有雪，可是雪还是下了起来。
赵陌白回住处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四周有没有那个曹三水的踪迹。
刚准备进门。
“哎。”
隔着一条小路，斜对面的平房窗子开了一条缝，露出辛晚的半张脸来。
辛晚：“能过来一下吗？”
一看她这个正经的表情，赵陌白就知道她又遇上了什么事儿。
于是干脆地点头，提步就要过去。
“哎，等等。”
“怎么？”
“叫上吴真真。”
赵陌白心中一凛，这事儿有点大？可是如果他都解决不了，加上个吴真真……能行吗？
五分钟之后。
辛晚：“小心烫着。”
赵陌白看着手里的一坨，就这？
太烫了，吴真真两只手换着来回倒腾，嘴里不时地发出感叹：“辛小姐你可太厉害了，连地瓜都能烤。”
辛晚眯眼笑笑：“小时候我奶奶家也有这样的炉子，烧得差不多了，就把地瓜和土豆丢进灰里，拿出来掸掸灰就吃。”
吴真真：“我还以为辛小姐是那种……嗯，家里特别有钱的，对，千金小姐。”
吴真真憨直的模样逗笑了辛晚，“我可是标准的富一代。”
“差不多的了。”赵陌白撇撇嘴，怎么还唠起来了？
男人岔着腿，低头啃了一口地瓜，咕哝着问：“找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儿？”
辛晚淡淡地说：“钱家村，有古怪。”
赵陌白：“怎么说？”
“她们想给我介绍男朋友，或者说，想给我找个老公。”
吴真真“啊”了一声，“这……太热心了吧。”
“这可不是热心的问题。”赵陌白眯了下眼，“这不合理。”
辛晚：“的确不合理。”
辛晚的意思是，她只是个付费暂住的客人，没几天就要离开，可是这些中年女人们却还这么热情，热情得过了头，甚至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架势了。
不是真傻，就是另有所图。
赵陌白的视线从辛晚秀气的侧脸上划过，这谁不想留下做媳妇啊？
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下一刻——
辛晚看向窗外：“下雪了。”
犹如初入揽山小的复刻，赵陌白对她这个神情有PTSD。
辛晚就像掌握着读心术，转头的时候安慰道：“别怕，这次我没有收到什么威胁信，也不会做古怪的举动。”
赵陌白顿了下，“抱歉。”
她歪了歪头：“为什么道歉？”
赵陌白戳了戳手里的地瓜，眼神瞟着，“给你寄威胁信的人，还没有找到，等这次回去——”
“好。”
男人抬头，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睛，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什么好，我话都没说完。”
辛晚冲他笑了起来：“你要说的，什么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