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救辛晚。
十字路口前面有两条路,左转是通向红九中的路,右转,则是神秘电话发给他的地址。
十字路口只有他一个人。
往日,他身边总是有同事有亲密的朋友,他们都是他一路同行的人,彼此依靠,可是现在他必须独自做出一个选择。
耳边是风声,赵陌白心里突然在想。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事的时候。是否也像他现在这样彷徨过?
…………
十二岁的时候开始,辛晚就曾经想过,或许她会死去,不是在七老八十的时候,而是在未来的某一天。
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
可是哪怕在这个念头最疯狂的时刻,她也没有真的顺应它的意,她活得每一天,都是为了摆脱这个诅咒。
如今,她已经看到了希望。
挣扎中,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叹息。
“如果没有你,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棘手。”
“那年放过了你一次,为什么不能安静的活着呢?你不属于那片阳光,你应当跟我一样,我们才是同路人。”
某个时刻,她突然醒过来,又好像没有。
她的面前只有一条路,从十二岁生日那天起,她就踏上了这条看不清前方,也没有退路的路,路的两边漆黑一片,满目极致的黑,没有一点光影的变幻,这样的空间凝结了时间和空间。
她这一生只遇见过一次这样的黑夜。
有厚重的水滴声,黏稠地滴落在地面上,辛晚循着声音,无意识地向下看去,黏稠的红蜿蜒成一条蠕动的虫,漫过她脚下的路。
惊骇中,辛晚企图控制自己的身体离开这里,可是她根本无法移动脚步,原来还是在梦里。
黑暗中,有人走了过来。
她手指颤抖着,背部僵直,像一只走到穷途的野猫,只需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要爆发出绝命反击。
那人弯腰,凑近她的耳边,轻声地唤她:“辛晚,好久不见。”
他伸手触碰她的脸,她周身都泛起了一阵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像是从无尽的深渊中,传来的魔鬼的哭嚎,她想高声求救,可是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辛晚。”
“辛晚!”
有人破风而来,目光晶亮,点亮了梦里无尽的黑,对她说:“没事了,我带你走。”
带她走。
带她醒过来。
一刻不停地挣扎,她真的醒了过来。
满目苍白,这里是医院。
旁边就是赵陌白松了一口气的脸:“你醒了,我去找医生。”
就在赵陌白起身的一瞬间,辛晚抓住了他的手:“我怎么了?”
她的声音呆着沙哑,浑身有气无力的。
赵陌白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嗯,你只是发烧了,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辛晚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你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男人叹息着坐下来。
他是在一处废弃仓库中找到的辛晚。
仓库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浴缸,浴缸中装满了水,她被扔在里面,鼻端险险高于水面,水流还不断地流入,再晚来几分钟,就不只是高烧这么简单的事,她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他想明白了一些事——第一次用他这个直男脑袋瓜而不是引以为傲的第六感。
“我远离我,是怕我受伤害对不对。”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面露颓唐,“你的生命也受到威胁,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不怪你,我也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时间点对我下手。”明明面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会被刮倒,可是辛晚却弯起唇,“这说明‘他’感觉到危机了。”
赵陌白捕捉到了关键词:“他?”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在担忧什么吗?那我就告诉你,可是在此之前。”
话音落下,辛晚突然起身吻住他。
耳边她的气息缠绵,却也裹挟着寂静之地的风,空洞的,没有温度的风。
她在他耳边说:“如果我死了,我会遗憾没有这样吻过你。”
赵陌白傻掉了。
辛晚稍稍远离他,“在来救我之前,你在做什么?”
“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我们知道那个‘他’是谁了。”
不是“我”,是“我们”。
林睿还是没有缉拿归案。
他自杀了。
死在自家的书房中,自缢。
孙柔带队破门而入的时候,李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阻拦警察进入自己的家,扬言要找律师告他们。
直到看到林睿挂在窗棂上的尸体,她才崩溃,哭到承受不住了,又晕倒在地上。
尸体还要送到法医处鉴定。
吴真真跟着去处理林睿的尸体。
杜宇出警回来,回到办公室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疑惑地四处看,“萌萌呢?怎么一下午都没见过她?”
孙柔顿了下,“有事,走了。”
“走了?她这不是旷工吗?”
“她……离职了。”
杜宇急了,往日他们两个做搭档最默契,一处里,他和李萌萌的关系也最亲密,他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当下就掏出手机,想要给她打电话。
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
杜宇:“奇怪了,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孙柔听到了,却只是别开脸,没有再回应,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
早先在抓捕钱大业却被他抢先一步逃跑的时候,赵陌白就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儿。
只是那个时候,他想,同事之间应该互相信任,于是就压下了心底的不安,只在抓捕林睿的时候,为了不重倒覆辙,除了最信任的孙柔,他谁也没有告诉。
这是双保险。
却没想过真的派上了用场,虽然还是晚了一步。
在医院的时候,辛晚问他,在来救他之前,他在做什么?
在部署抓捕林睿。
——毫无疑问,这个节骨眼的威胁,是有人提前知道了警察要抓林睿的事,要绑架辛晚来争取时间,这是一个独独对赵陌白生效的手段。
泄露消息的人了解赵陌白的生活,也能在工作中及时掌握他的行踪,再通知林睿。
在这个逻辑之下,赵陌白很轻易地就排查出了人选。
警方在林睿的备用手机中也找到了那个人给林睿通风报信的记录。
而除此之外,林睿临死前,还有两个通话记录,一呼出,一回拨,都属于一个号码——跟给赵陌白发匿名短信的,也是同一个号码。
赵陌白猜测,第一通电话是林睿告知那人自己暴露了,而第二通通话时间更长的电话,则是商量对策。
路到穷途,对策却是自杀,自杀的目的赵陌白翻来覆去的想也只有一个——不想再牵连电话对面的人。
跟钱大业的认罪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一边,徐朝阳很快就出具了尸检结果:“的确是自杀,没什么疑点,只是有个巧合。”
“什么巧合?”
徐朝阳纳闷地说:“我还记得你让我帮你查过一种蝴蝶,叫帝王蝶。”
赵陌白:“没错。”
“林睿的胸口上,就纹着这种蝴蝶。”
赵陌白沉默了半天,才说:“或许我把这个标志想得简单了,同时也想得复杂了。”
徐朝阳听不明白,打趣道:“什么简单又复杂?相对论是吧?”
赵陌白却没有像往日一样跟他对着贫。
徐朝阳近期没太关注他的工作,只是察觉到他情绪上的严阵以待,想要开解两分:“还不下班?我请你吃饭去。”
“不了。”赵陌白的视线像窗外看去,“我在等一个人,今天会加班。”
话音刚落,吴真真就探头进来:“赵队……有人报案。”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纠结。
赵陌白早有准备,撂下电话,整理了一下自己制服着装,路过吴真真的时候,身后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走吧。”
一般的民事案件,都会由各地的派出所首先处理,很少有人会直接找到公安局刑警队来的。
能找来的都是刑事案,性质普遍严重许多。
接待室,孙柔坐在来人的面前,谨慎地开口:“你来做什么?”
“我来报案。”她对面的女人说,“十七年前,徐望言的死,我是目击证人。”
椅子上,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端正地坐着,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侧眸,跟赵陌白四目相对。
赵陌白冲她笑了一下。
女人的声音悦耳,在不算大的接待室中响起,在她陈述的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出言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