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经过燕城去往辽城的火车只有一辆普快。
衡量了路上所用的时间，赵陌白还是乖乖买了第二天一大早的，原本准备回家休息一下，可是——这个紧要关头，是个男人都睡不着吧！
正在回家和去找辛晚之间纠结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上面是一个详细的地址，又加了一句话。
【你真的了解她吗？】
一看就是想激起他的好奇心，他会上这个当吗？
他会。
突然就多了一个深夜的探险活动。
赵陌白开着车，按图索骥，起先还不明白终点是哪里，可是随着接近准确的地址，他突然眼熟。
这不就是辛晚从徐子昂手里买来的咖啡店吗？
男人的面色凝重起来。
这个莫名其妙的短信看起来是针对辛晚的，可是为什么要发给他呢？
来都来了，他把车停在了路边。
午夜的街道，别说人影了，几分钟都很难见到一辆经过的车。赵陌白拢了拢外套，走到咖啡馆的门口，透过窗子往里看。路灯昏暗，里头也没有丝毫的光线，柜台桌椅只能看个影影绰绰，跟上次来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他视线下移。
门锁竟然是开着的。
赵陌白打亮了手电筒，隔着玻璃观察着，上面有人为被破坏的痕迹，伸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可是那个人让他来空无一人的咖啡馆干什么呢？见鬼吗？
这样想着，他又重新看了一眼手机短信里的地址，这一眼就让他发现了异样。
这个地址比咖啡馆自身标注的路牌地址要更详细一点。
咖啡馆外的地址是天街47-2号。
因为是联排建筑，“-2”代表着咖啡馆对应的门洞。
可是手机短信里分明是“47-2-2”。
多出来的2是怎么回事？这里面还有空间？
赵陌白差点被自己这个推测吓到了，这房子一眼望到头，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空间，又不是写悬疑小说。
心底的嗤笑刚泛起，就压了回去。
但是这个房间属于悬疑小说作家——赵陌白想到这个建筑的外部结构时，心里隐隐不安。
似乎咖啡馆好像是比两边的店铺面积小了一些，只是由于布局的问题，乍一看看不大出来。
有了方向，赵陌白很快就在收银台下方找到了一块敲起来空洞的薄壁。
这是一扇隐藏起来的门。
猫着腰走进去，里面果然别有洞天，最初的黑暗过去，赵陌白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摸索着找到了开关，一时间灯光大亮，里面的场景也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面前。
一间简陋的密室。
简陋到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唯一复杂的是白墙上张贴的密密麻麻的卡纸。
他很熟悉这样的布置，因为警队的办公室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白板，他们在跟一个案子的时候，总喜欢把所有的线索和嫌疑人都张贴在白板上面，看得更全面，也更有助于思考。
赵陌白一步一步走近，仰头看去。
大到主人公的照片和他简明扼要的事迹，小到他的性格爱好、平日喜欢去的地方，堪比公安局调查资料的详细程度。
这个主人公不属于钱家的任何一个人，不属于他能想象到的任何一个人。
是他。
是他——赵陌白。
他自己就是这一墙资料的主人公。
稳住心神，也努力稳住自己尚存的逻辑思维，男人的指尖一点一点滑动，在信息网中寻找着时间线的开始，终于他看到了一张照片。
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五年前，照片的主人公毫无意外地还是他。
他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碎发全都耷拉在额头上，而背景是慌乱的人群，一个女孩子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浑身也是湿漉漉的，有几个人围着她，模糊的表情还能看出担忧之色。
记忆突然浮现。
五年前，他已经在警队崭露头角，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天不怕地不怕——所以哪怕在水性一般的情况下，遇到跳江自杀的女孩，也敢从桥上飞扑下去营救。
女孩得救了，他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甚至连同事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徐朝阳知道，并且把他骂了一顿，因为那条江里头布满了礁石，也就是他运气好，否则稍微一个不慎，跟跳楼的结果没什么两样。
赵陌白呵呵地笑着，转头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都快不记得的事情，却被人拍了下来，成为他的资料的一部分。
脑子里很乱，像线团一样。
制作这些的人——他恰好学过一点笔迹鉴定学，上面的字迹十有八九，都是出自辛晚之手。
而这间密室看起来并不是短期内形成的，徐子昂才死了几个月，这说明在咖啡馆还属于徐子昂的时候，这间密室已经存在了。
徐子昂也一定是知情人。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调查着他的一桩一件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呢？他们是怎样谈论他，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以为他和辛晚的交集是在公安局，可是辛晚却在五年前就已经知道并且深入调查过他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赵陌白不可抑制地汗毛倒立，任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窥探了这么久，都会有片刻的怀疑人生。
还没想好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很轻、有条不紊，只是越靠近，越迟疑。
他没有回头，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知道了。”
两个人并肩而立，视线都聚焦在墙上，不像是在一间密室里，反倒像是在画廊欣赏着作品。
赵陌白：“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辛晚：“是我一个人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赵陌白心里诡异地得到了一丝丝的安慰。
他想问为什么？可是直觉告诉他，对于他身边这个女人来说，“为什么”是最没有价值的一个问题，她不想回答的事，他根本无法得到答案。
出于理性，辛晚在警方调查的案子里都没有嫌疑，没办法按照嫌疑人的身份处理。
出于感性，有一个人对自己长期跟踪调查，已经侵犯了他的隐私权，他完全可以凭借此事扣押调查，迫使辛晚说出点什么，可是他不想，甚至不介意。
男人侧头，千头万绪最终只化成了一个问题：“所以你对我……你对我。”
但有些话，他还是问不出口。
他有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辛晚对他的好感到底是建立在他这个人身上，还是建立在赵陌白是个刑警身上？
于是他换了一种对话的方式。
“我不明白，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赵陌白脸上的困惑真真切切，“如果你接近我，是想让我调查徐子昂的案子，你直接跟我说就可以。”
“假使一开始你并不信任我，可是后来——你明知道我的心思，我会帮你的，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要等我自己发现。”赵陌白心中苦涩，“就当你是有苦衷的，可是你和我之间呢？”
辛晚突然伸手，摸上赵陌白的侧脸，男人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中，抬起眼愣愣地看着她。
辛晚：“‘好’的意思是，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他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哪怕她是一颗洋葱，一边拨开一边流泪一边寻找真相，他也认了。
可是下一秒，夜风带来絮语。
辛晚：“忘记这个字吧。”
爱情之花永远不会在利用的土壤中盛放。
哪怕没有黑暗中凝视的那双眼睛，她也不该奢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