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天赐随着爹娘,走过一座座村庄,翻过一道道山岗,路程越来越远,越来越是艰辛,有时候要背一次水,甚至要走到几十里之外,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往返一次。
可即便这样,家里篱笆墙上的喇叭花,还是一天天的枯萎下去。
天赐见到那女孩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现在已经只在夜晚才会出来,而且也不会再和天赐玩耍,她总是很忧郁,脸上挂着淡淡的哀伤。
天赐看着她,看着那喇叭花,莫名的心疼。
这一天,天赐跟着爹娘走了很远的山路,他又累又渴,好想大口大口的喝水,可是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找到很多的水,因为上一次的水源,也已经濒临干涸了。
他的小水桶里,也只有半桶水,大概只够浇一次花。
天空的太阳毒辣辣的,大地已经满是裂痕,天赐跟在爹娘后面,就在距离村庄只有几里路的时候,突然一个恍惚,便晕倒过去。
爹娘吓坏了,赶忙将他扶起,带到最近的人家,给他喝了水,吃了东西,只是,天赐却仍旧昏迷,并且发起烧来。
幸好有村里的好心人帮助,整整三天后,天赐才慢慢醒来。
只是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问:“娘,我们的水还在不在,你有没有替我浇花?”
娘的泪瞬间滴落,她拿过天赐的小水桶,低喃着:“水还在,我们的水还在,等我们回去,就一起浇花。”
天赐笑了起来,他无力的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子开心的笑脸。
就在这时,天降倾盆,一场大雨,拯救了大地,拯救了所有人。
天赐开心地冲进大雨,急匆匆地跑回家,可是当他冲进家门的一刻,却看到篱笆墙上的喇叭花已经垂下了枝条,在大雨中,那花的躯体瑟瑟发抖。
就在他耽搁的这几天中,花已枯萎,死去了。
期盼许久的大雨,如水帘般倾泻在大地上,天赐手中的小水桶掉在地上,他呆呆的看着那几乎已经烂掉的花朵,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再也不会缺水了。
可是花儿不在了。
她走了。
从那之后,天赐再也没见过那个总是喜欢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子,再也没见过记忆中那漂亮的大眼睛,弯弯的眉毛,和那爱笑的脸庞。
他总是会一个人站在篱笆墙前发呆,望着那光秃秃的篱笆,想着自己的小小心事。
娘心疼天赐,便会在忙完手中的活计之后,拉着天赐,坐在篱笆墙下,给他讲很多故事,并告诉他,那喇叭花也是有生命的,即便天赐再用心的去呵护,花儿也早晚会枯萎死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是天道的法则,就像是人也会生老病死,谁也无法逃脱。
不过,人死了虽然不会复生,但喇叭花枯萎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却还会再次发芽,从地下钻出头来,再慢慢的爬成满墙,到时候,天赐的喇叭花,就会回来的。
只是天赐却还是不开心,他摇着头对娘说:“明年的喇叭花,再也不会是今年的喇叭花,我听阿爷讲过,万物都有灵魂,所以人死了会有轮回,动物死了会有轮回,花儿死了,也会有轮回,可是那轮回后的花儿,却再不会是先前的花儿,就像是人轮回了,就会失去前世的记忆,忘掉一切。”
娘笑了,她点着天赐的脑门说:“傻孩子,即便那花儿失去了记忆,忘掉了一切,可她的灵魂不会变,它忘了你,你却仍然记得它,难道这还不够么?”
天赐又傻傻地说:“可是如果以后,我死了呢,那是不是我们就谁也不记得谁了?”
娘摇头说:“不会的,这世上若有两个人是真心相待,那么无论轮回几世,他们也是会记得彼此,因为他们的灵魂深处,已经打上了对方的烙印,永远无法抹去。”
天赐呆呆地听着,望着那篱笆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二年,很快到来了,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一切似乎都像娘说的那样,那篱笆墙上面,不知何时又已经悄悄的爬满了粉红色的喇叭花。
生命的轮回,总是没有止尽,不管再大的风雨和灾难,都无法阻挡。
天赐还是喜欢穿一身绿衣服,常常独自爬上篱笆,去看那篱笆上,粉红色的喇叭花。
过往的一切,他并没有忘记。
直到有一天,篱笆的另一边忽然钻出了一个小脑瓜,一个和天赐差不多大,却穿着一身红衣服的女孩子,眨着眼睛对她说:“你若喜欢这花,就摘了回家,何必这样每天爬上来。”
天赐笑了,笑的是那么的开心,他认真地说:“我娘说了,喜欢一个东西,未必非要得到它,如果我把这漂亮的花带回家里,它就会不开心,很快就会枯萎死掉的,因为家里面没有土壤,没有阳光,没有雨水,也没有它的家。娘说,真正的喜欢不是占有,而是要呵护它。”
女孩子也笑了,她对天赐说:“好,那我们就一起来呵护它,让它长得越来越漂亮。”
天赐挥舞着小拳头说:“放心吧,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的呵护它,不会再让它枯萎。”
女孩子掩口一笑:“看你才那么一点点,你会有什么力量来呵护它呢?”
天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住了女孩的手,他抓的是那么牢,就像是再也不愿放开一样,他挺了挺胸说:“你要相信我哦,要知道,我可已经不再是五岁的小孩子了呢……”
女孩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光,似乎也想起了某些曾经逝去的过往。
……
魅儿在梦中,也笑了起来,她仿佛看见了那两个孩子,牵着手,在篱笆下玩耍。
这,或许就是魅儿的一次轮回。
虽然她已记不清了,但,这一段经历,和那个勇敢的男孩,却早已深深的刻在她的灵魂深处,早已打上了彼此的烙印,永远无法抹去。
生命和轮回便是如此神奇,就好像,谁也不知道,那个花匠,又是否会是那个男孩的一次轮回呢?
只是魅儿的这一次梦境,却还是被一个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抬头,便看到了在房间里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
她正缓缓的对镜梳妆,苍白的脸庞上毫无表情,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口中却在缓缓低唱。
那歌声哀怨凄婉,在房间里缓缓飘荡,魅儿呆呆的看着她,倒是没有害怕,只是坐起身来,小心地问:“你是谁呀,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