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青双目,也是盯着杨三余。
没想到,杨三余竟会亲自登场。杨三余身为尚德班的班主,是扬州昆曲的领头羊,在昆曲上的功底,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是极为深厚的。
即使王长青面对杨三余,也会有极大的压力。
当然,如果王长青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他能保证稳赢。可现在的情况,不是王长青挑戏曲挑战,而是杨三余挑战。
这一战的主动权,在杨三余身上。
可以预料到,杨三余会以最擅长的来挑战。
不多时,杨三余登台。
他此刻背对着听众,面向王长青,压低了声音,沉声道:“王长青,你的父亲王景兴,病重后到病死期间,除了扬州戏曲界的人去探望,你们自家戏园子的人,始终没去探望,是我安排的。”
“你王家戏园子崩散,一个个角儿离开戏园子,也是我运作的。”
“甚至你的父亲死后,戴黎去戏园子闹事,也是我运作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
“你,应该很恨我吗?”
杨三余语不惊人死不休,一登台,就说出了震惊王长青的消息。
此话一出,王长青面色更是冰冷。
没想到,背后都是杨三余操控。
而不等王长青开口,杨三余已然转身,他面向所有的听众,脸上带着淡淡笑容,道:“诸位老少爷们儿,今日江公开出了彩头,足足一千两银子。”
“杨三余对于谁胜谁负,以及名利,不怎么感兴趣。可杨三余是一个俗人,为了江公开出的这一千两的银子,主动登台了。”
“如果有唱得不好的对方,请诸位老少爷们儿多担待。”
杨三余侃侃而谈。
他极为自然,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见怯场,更没有因为不是主场,就受到了影响。
王长青眉头一扬,暗道杨三余的确不简单。
一开口,就和听众拉关系。
事实上,听戏也讲究个亲疏,如果听众和你亲近,就会爱屋及乌,会更加喜欢你唱戏。在有相同的戏曲情况下,会选择最喜欢的人。
如果听众觉得你为人差,必然抵触,而唱戏的人,就难以获得听众的支持。
这是人性,也是人心。
杨三余一上来,便展现不凡功底。
江春把这一切看在眼中,他也想看看,王长青到底能否应对。
最后一排,江芷表情肃然。
对于杨三余,江芷也是认识的,甚至于,江芷还曾在杨三余的门下学过几日。正因为清楚杨三余的实力,江芷才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现场的听众,却是无比兴奋,他们就喜欢这样的冲突。
王长青实力强,得找一个对等的对手。
杨三余便是。
如果全都是一些实力弱的,都被王长青碾压,听众提起不起兴趣。
王长青很快调整了心态。
他清楚杨三余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的意图,是故意扰乱他的心神,故意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唱戏这一门行当,在戏台上不能重来,所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出错。
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太多太多。
所以,必须集中精神。
一旦无法集中精神,就会出错,而杨三余的目的,就是故意想让王长青出错。不过王长青却是调整好了心态,压下了心中的沛然怒气,以及胸中的杀意。
他甚至想杀了杨三余。
不过王长青这些想法,都是刚才愤怒产生的。
一切的情绪压下,王长青恢复了平静,看向杨三余,不急不缓的说道:“杨前辈能来庆余班,已经是赏脸了,庆余班荣幸之至。”
“如今,余前辈更是登台赐教,这更长青的福气。”
“长青年幼的时候,父亲曾说,杨班主技艺精湛,是一个能人。昔年,长青对于不能求学于杨班主门下,引以为憾。”
“如今,能和杨班主在台上较量一番,也算是全了长青的心愿。”
“这一遭,也相当于在杨班主门下学习。”
王长青一番话不卑不亢,不落下风,把杨三余捧得很高。
杨三余道:“王班主谬赞了。”
他对王长青,没有丝毫的轻视。相反,他很重视王长青。原本在他的谋划下,借助王景兴病重的事情,足以将王家的戏班子摧毁,甚至拿下王家的戏园子。
可惜,都被王长青搅和了。
一切,都是王长青。
所以杨三余依旧是打起精神,仔细应对。
王长青又道:“杨班主这次挑战,不知道挑哪一首戏曲,以及挑战哪一个角色?”
杨三余回答道:“我挑战的,是《牡丹亭》中‘拾画叫画’这一折,角色自是柳梦梅。”
杨三余的挑战,很有意思。
不论是鲁庚,亦或是余堂春,他们挑战时,都涉及到很多配角。一人扮演挑战角色时,另一人得分饰几个角色。偏偏,王长青又是一个全能的,不论是哪一种角色,都能信手拈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极容易被王长青压制。
杨三余吸取了鲁庚和余堂春的教训,做出了改动。
他挑战《牡丹亭》中拾画叫画这一折,其大致内容,是书生柳梦梅,寄宿在太守杜宝的旧园,在太湖石畔拾得杜丽娘的自画像。他看到画像后,他仔细观赏,发现画中人,就是当年梦中相会之人,更是情绪难耐,深为爱慕。他频频呼唤,自言自语,仿佛与真人对话。
这是一出典型的小生独角戏。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存在一人分饰多角的情况,仅仅考验自身对角色的理解和演出。
不论是《空城计》,亦或是《白蛇传》中的断桥一折,都需要分饰多角。可拾画叫画这一折戏曲,两人不会同台演出,是先后各自扮演。
这就不存在气场上的压制。
即使王长青善于压制他人的气场,在这样的情景下,根本就没有机会。
这就是杨三余的考虑。
王长青笑了笑,说道:“杨前辈的挑战,在下没有意见。只是有一事,在下得说明。我启蒙时,学的是《空城计》。真正学习时,学习的是《牡丹亭》。余前辈挑战的拾画叫画,是长青最擅长的。余前辈,你需要更换曲目来挑战呢?”
在北京时,王长青不仅学习乱弹戏,也学习昆曲,对牡丹亭一样是精通。
杨三余的挑战,王长青不惧。
杨三余听到王长青的话,心头咯噔一下。
没想到,会是这般。
不过杨三余转念一想,登时就明白过来。
他登台的时候,用王景兴的事情刺激王长青,希望乱了王长青的理智和分寸。而现在,王长青故意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长青,故意要借此打压他的气势,要扰乱他的心境和情绪。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杨三余说道:“既然我应下了挑战,就不会反悔,也不会再更改。王班主擅长《牡丹亭》,不巧的是,在下也擅长《牡丹亭》。你我二人,只能各逞手段,看谁能获得观众的赞赏。”
王长青颔首道:“杨前辈所言有理,这一次的挑战,杨前辈来者是客,杨前辈先请。”
“好!”
杨三余直接就答应下来。
王长青退开,便摆手道:“请!”
杨三余点了点头,走到乐师的身前,仔细的吩咐一番。每一个唱戏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在细节处,杨三余必须要告诫一番。
台下观众,已然迫不及待。
所有人,都盯着杨三余。
这些人当中,许多人听过杨三余唱戏,也听过杨三余唱的拾画叫画。他们知道杨三余的功底很不俗,而如今在戏园子中,能听到杨三余唱戏,觉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