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醒来时，眼角犹有泪痕。
缅怀故人只能在梦中，天一亮梦一醒，还得顶着大风去上班。
京城的天气不比永安县，该暖和的时候暖和，冬天虽冷，其他时候也还过得去。
北边就是不一样，即将入秋的时节，有些畏寒的人甚至已经开始穿上厚衣裳了。
这几天风大，金芽的几个老前辈看着地里刚长出来的苗苗唉声叹气。
“过两天铁定要下雨，这地里的庄稼可怎么办啊？”
“要是给大风大雨几下子给弄夭折了，几个月的心血打水漂不说，还要被上头骂，愁死个人。”
这雨来得不是时候。
要是再晚一段时间，他们就能把苗移栽到暖室里。
这些拿来试验的种子，一个赛一个金贵，浪费一颗他们都要心疼死，谁知道今年天气反复无常，往年秋日里才刮的大风今年偏偏提前吹来了。
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前辈程万里向来跟他们观念不一样，这会儿听到这种没出息的话，瞪了他们一眼：
“这些苗未来要种到千家万户的地里，露天席地接受风吹雨打，就算咱们有办法叫它们在更安全的环境里长大，那以后推广开了，谁帮百姓搭建暖室？既然不是谁都用得起，我们研究出来的意义在哪儿？”
其中几个羞愧地低下了头。
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很有主见的人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且看不惯有些人倚老卖老说风凉话。
“照您这么说，咱们这些年干的活儿都没什么价值，毕竟京城有钱人家最先吃到这些金贵的新粮食，他们不掏钱尝新鲜，咱们哪儿来的经费去买种子买设备买地？你清高，有本事你就种出来家家户户都能种的粮食，造福百姓啊！连人家新来的小姑娘都比不上，不如回去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一把年纪了还在原地踏步，一点官职没涨。”
这一番话把人给讽刺了个彻底，还顺带给金芽拉了一波仇恨。
金芽本来蹲在地里看辣椒苗长势，突然被cue，除了烦躁之外没有任何想法。
“各位前辈，这苗好像长虫了，你们过来看看要不要配点水杀虫？”
原本还打算继续吵架的几个人也不吵架了，赶紧冲到地里检查自己的地里有没有长奇怪的东西。
这么个安静封闭的地方，不好出成绩，人员流动不大，机会少，当然也没什么压力。
人一清闲，就喜欢给自己和别人都找点事儿干。
金芽每天都听他们吵架，一天最少一次，最多的时候吵了五次。
刚来那几天她不太懂规矩，还真想办法两边劝劝架，后来发现那是人家的消遣，反正同僚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张熟面孔，各自的底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黑历史吵架的时候翻来覆去都没什么新意了。
金芽来得巧，自带话题，还带了点关系和成绩。
谁吵架都要顺带捎上她。
听多了人就麻了。
但是这样也好。
天天挂在嘴边上的都不是事儿，就怕有些人嘴上不说，背地里恨得牙痒痒，天天搞小动作扎小人上眼药恨不得立马铲除异己。
相对来说，工部的环境还算单纯。
大部分人都是专注自己工作的技术人员，每年的升职加薪只看做出来的成果。
感觉跟前世的研究院很像，金芽待着也自在。
可惜现在没有塑料，不然做一个温室大棚，也不用担心育苗阶段就出问题。
下班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
金芽没有带伞也没有带蓑衣，这么大的雨直接跑回去似乎也不大现实。
正发愁呢，程万里路过，顺便问了一嘴，“你住哪儿？顺路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
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子，只是兴趣爱好过于偏门，在仕途和经商一道上都没什么天赋，唯独就爱种种粮食和菜。
所以才一直待在工部这个没什么油水的地方从未升过职。
金芽看了眼停在路边的豪华马车，嘴角抽了抽。
原来他家里这么有钱。
“我现在住在仙客来。”
“什么？你跟仙客来是什么关系？”程万里声调突然拔高了一个度，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金芽往后躲了一步。
口水差点喷到脸上。
“仙客来的老板娘是我亲戚。”在老家不同宗不同族的亲戚。
程万里一把拉住金芽的手肘：“走吧，顺路，我送你回去，不用跟我客气，请我吃一顿饭就行。”
原本还有点排斥，听到最后一句她才明白过来这人为啥激动。
感情是看上了仙客来的饭啊。
仙客来开过来之前，辣菜在京城只是小众，没几个大户人家愿意吃，风向标不往这边转，平民百姓自然对这种价格比较高还不一定觉得好吃的东西感兴趣。
从外地运来的辣椒加上运输成本，确实一般人家吃不起。
后来仙客来开到京城，全国统一价，价格低，味道好。重点是，几个皇室贵族来仙客来尝鲜，其中几个惊为天人，带回家给家里人吃，又从各个王府侯府传到后宫，再传到皇帝嘴里。
皇帝只知道民间新流行起一种番邦农作物，味道非常刺激，但他自己一次没吃过。
后来偶然在后宫尝到了冷吃兔，味道确实不错，便称赞了一句。
自此，仙客来一战成名，每天生意好到爆，预约都得提前七天排队，不然没得座位。
真正有钱有权的人来了也不是不能临时加塞，但是程万里是那么有背景的人么？
当然不是！
日思夜想能再次吃到招牌菜香辣兔，程万里还发动了自己的几个哥哥出面帮忙排队。
想不到，最大的捷径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坐在马车上，程万里越想越觉得自己蠢。
“金芽啊，平日里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低调的人。种辣椒都搞得那么大张旗鼓，为什么不早点说你跟仙客来有关系？”
语气里似有几分幽怨。
金芽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一把年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突然用这种语气说话，怪恶心的。
不过大家都是同僚，这种话可不能说出口。
她嘿嘿一笑：“我说过啊，但是那会儿你们都在吵架，我说了也没人听见，还以为你们都不感兴趣，就没再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