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来
“自尽”二字苏云权轻飘飘出口,落在宋氏和傅萦心上却沉甸甸的。
宋氏的连番噩梦到傅萦自尽之时扩到最大,如今女儿的康健是她最在乎的事,那封遗书不知所踪,其实她也一直好奇傅刚写了什么,但为免傅萦再受刺激,一直没敢问。
可苏公公张口就问了!
出于保护,宋氏就要开口代替傅萦回答。
然傅萦却先苦笑了一声,娇柔的声音清脆绵软,听的人心里舒坦。
“其实这是个误会。”
少女娇嫩的面颊因害羞而染上一层胭脂,就连雪白修长的脖颈都泛上可爱的米分红,素纱衣裳衬托之下更显得她人比花娇,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又让苏云权无端想起王贵妃养的那只小奶猫。
苏云权态度不自禁温和了些:“七小姐此话怎讲?”
傅萦道:“那日着实因哭的头晕,又连日来不思饮食,连反应都迟钝了,走路时不留神踩到裙摆跌倒,谁想得到就那么寸,竟一头撞上廊柱。”
呃……
有这么寸?
不过这种回答,却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尤其是面对周朝使臣。不然送葬的人还没走,这边儿就以死抗议算怎么一回事?
总不好因为一个小小女子的自尽,引起上国的不满吧,那岂不是费力不讨好?
“原来是这样。那么请问七小姐,武略侯的遗书上写了些什么?”
傅萦抬眸望着苏云权,越加羞愧了:“苏公公,我这一磕撞坏了头,许多从前的事都记不得了,那遗书上的内容也给忘了。”
忘,忘了?!
这回答也太敷衍了吧!
“七小姐这么说,咱家可就这么回皇上了。”言下之意皇上信与不信,以及若不信有什么后果自个儿去掂量。
“小女子不敢欺君,真的是忘了。不过依父亲的性情,多半是写些保重之类的话。”傅萦说着黯然低下了头。
见她如此悲感,苏云权也不好再追问,左右皇上吩咐的都办完了,就让人来送武略侯夫人及小姐出宫去。
膝盖中箭的宋氏和傅萦相携起身,一瘸一拐的上了代步的油壁车,到宫门前换上了来时的蓝幄流苏马车。
马车渐渐离开宫墙,宋氏为傅萦揉膝盖:“一定跪的都青紫了,原就想皇上许不会对咱们太好,可也没想到竟这样。”
“娘,我没事。回去擦擦药酒就好了。”傅萦拉过宋氏的手,靠在了她肩头。
宋氏慈爱的笑,女儿如今变的爱撒娇多了,许是失去了父亲,对她就更依赖吧。
“皇上给了我封诰不意外,意外的却是封了你未来的夫婿为沐恩伯,也难为皇上想的周到。前儿咱们还说你爹的爵位家中无人能承呢。这消息一传开,凭我家萦萦的容貌身世,求娶的人还不踏破了门槛?”
傅萦见宋氏欢喜,就没忍心泼冷水。
其实皇上根本就是嫌事儿不够乱好么!
傅刚是为周朝战死的,就算皇上不喜欢养出他国的臣子来,可如今情况,武略侯府也算保住了门楣光耀,而武略侯的女婿,就是看在周朝天子的面儿上,只要不犯滔天大错,也等于得了个护身符。
原本就已捧的够高了,再加上沐恩伯的加封呢?
谁娶了她谁就是沐恩伯,等于一下子少奋斗多少年?就算有清流之类瞧不上沾媳妇光这类事儿,到底也有多少人不在乎这个呢。
她已经可以预见她的婚姻遇到真爱的几率为零。
好想唱爱情买卖。
傅萦不言语,宋氏禁不住又笑,觉得她是小女儿家心思害羞了,想起方才说起遗书之事,斟酌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问:“萦萦,你失去部分记忆娘是知道的,可那遗书上写的……”
“娘,我真的是忘了。”她若能想起遗书上的内容,或许还能分析分析缘由。
如今只知道自己不是自尽是他杀,凶手的动机都不知道,而且还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再出手,皇上又这么调皮。
生活也太艰难了!
傅萦一下子蔫了,靠在宋氏肩头赖着不起来。
宋氏摸着傅萦的头,愣了会神,不多时就释然了。
忘了好,忘了干净。人好好的不比什么都强?
母女俩才刚回府,皇上的圣旨就到了,旨意上说的也就是方才苏公公口传那些。
送走了传旨的内侍,老太太望着长房几人默默无语两眼泪。
府里唯一的诰命是宋氏,不是她。
她儿子死了,便宜的却是外姓人?
傅萦的夫婿要封沐恩伯,而且还能择婿。
大家闺秀倒是不能出去扒拉着选夫,可这样一来,傅萦等于有了说“不”的权力,她就不能以祖母的身份来安排谁就是谁了。
皇上一定是老糊涂了!
如果老太太知道皇上原本想给她个封诰,可得知她逼着亲孙女嫁给娘家老纨绔,且此事还被周朝使臣知道了,当即气的朱笔划掉了那一条,许会当场吐血……
宋氏得了封诰,下人们纷纷道喜,称呼都从大太太变成了大夫人,听的二婶和三婶心里也都不甘。
他们的男人也死了,就不见死的这么值钱。
可是三婶圆脸上当即堆出笑来,柔弱的由丫鬟扶着到宋氏跟前道了喜,说了好些个顺耳的吉祥话,才道:“才刚采买的丫头都到了,因大嫂还没回来,这些人我也就没动。”
老太太上院里都是老人,自然不缺人使唤,可看见三婶对宋氏那般巴结模样,心里越加堵得慌了,拂袖就往上房走去。
二婶则高傲的仰着下巴冷哼了一声:“芸儿,走。”
“是。”六姑娘傅芸扶着二婶,也去了西大跨院。
宋氏与三婶道了谢,又约好明日用罢了早饭就去点库,这才与傅萦回了东跨院。
晚膳后,管人事的钱妈妈就领着二十来个女孩子到了东跨院。
女孩子们都在院子当中站定了,钱妈妈先去给宋氏请安:“回夫人的话,三太太说了,如今侯府不够宽敞,可也不能太逊色了,就也比照着那些个朱门府邸,夫人太太身边留四个大丫鬟,姑娘们身边留两个大丫鬟,因院子空间有限,小丫头每院留六个,夫人和姑娘们可以匀着使。”
回头指着院子里水灵灵的女孩子们,“这些都是此番采买来拔尖儿的,还请夫人和小姐们先选。”
宋氏问:“老太太那里呢?”
“老太太院里原不缺人,才刚又选了四个大的两个小的。”
宋氏便点头:“娘那里有了就好。”回头吩咐俞姨娘:“素云,去叫薏儿和萦萦来。”
俞姨娘行礼下去,不多时傅萦与傅薏就相携到了。
宋氏说明后,先叫傅萦和傅薏去轮流挑选。
姑娘家都知道,身边跟随的这些婢女将来要带去夫家的,到底让她们起什么作用,还需要自己好好斟酌。
傅薏先挑了个十四五岁,长相寻常善女红的。
轮到傅萦,傅萦就清了清嗓子,问钱妈妈:“我想要两个全灶,妈妈帮我问问哪几个擅长灶上的功夫,会做什么。”
钱妈妈:……
两个全灶,大丫鬟的名额一共就两个好么!姑娘您到底多爱吃啊!
可不管怎么说,发话的都是未来的“沐恩伯夫人”,钱妈妈就点出了四个女孩子来。
“这四个灶上手艺都不错,这个擅长面点甜食,这个擅长家常小炒……”
“哪个擅长做鸡?”
钱妈妈默默地拉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她擅长荤菜。”
“就你了。”
傅萦小白猫纨扇掩住半张脸,只露出笑弯成月牙的大眼睛,根本忘了自己的喵生就是因为偷吃香酥鸡结束的!
那姑娘受宠若惊,想不到这位竟因为爱吃肉就选了她?
傅薏又选了个大丫鬟,轮到了傅萦。
傅萦道:“那个善做甜品的呢?”
……
如此轮流选过,傅萦竟对着四个擅长灶上活计的为难起来。
到底吃哪个好呢?
宋氏眼瞅着闺女这样贪吃不靠谱,无奈的去将她选的人挨个扒拉了一遍。
最后留下了方才那擅肴馔的,又留了会识字善梳妆的。看了自己为闺女选的人,宋氏才觉圆满了。
傅萦无奈,不过她爱吃又爱美,这样也刚好。
宋氏将那些擅厨艺的婢女都选到了自己身边。
傅萦心情更好了。
选过了人,钱妈妈带着落选的人离开了。
宋氏将东跨院的婢女们训诫了一番,这才各自散了。
傅萦带着新得的两个婢女回了厢房,给善肴馔的取名珍玉,善梳妆的取名梳云。
一夜好眠,次日起身后傅萦又有些郁闷了。
她要为父亲守制三年。这三年不能歌舞唱戏宴席,更要食素食!
珍玉再厉害,也不可能将青菜豆腐煮出鸡鸭鱼肉味吧?
傅萦就这么郁闷的随着宋氏去给老太太昏省。
谁知才刚到上院,还未曾跨进院门,就见个小丫头子飞一般的从青石砖甬路上径直跑了进来,越过宋氏身边甚至没来得及行礼,刚跨进上院就大呼道:
“老太太不好了!”
门帘一挑,蒋嬷嬷不悦的道:“打嘴!什么老太太不好了!什么事慌脚鸡似的?!”
小丫头指着大门的方向:“亲家太太打上门来了,这会儿门子都给踹翻了,人正往宅子里来,还说,叫老太太出去,受,受死……”
宋氏与傅萦对视了一眼,惊愕的道:“是你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