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奏。”吏部武选主事钱元悫(què)出列。
“准。”
“今陛下奋起,扫荡奸邪,朝纲……”
朱由检不耐烦,打断道:“直入正题,莫要磨牙。”
钱元悫愣了。
不按套路出牌啊。
一下子就不会了。
朱由检瞄了他一眼,说道:“国家体大,事务繁杂,岂可浪费时间与精力?
拟诏,即日起,凡奏事者,直入主题,比如某地某臣奏,某地受灾,波及某处,受灾几何,损失几何。
禁恭维,禁含糊,若有不明,可奏待查。
朝堂奏事,一体如故。
拟诏,今国家动荡,天灾迭起,地方但有旱涝风地动瘟疫等天灾,民变、兵变等人祸,当即日奏报,天灾奏规模,人祸奏缘由,皆具救抚赈平之方案。
所有隐瞒,都察院查实,削官藉名,严重者追责问罪。
内阁,整理天启五年元月至今,国内各地天灾、民变、兵变之奏报,尤以长一年之上天灾。”
“臣奉诏。”黄立极代表内阁应下。
“臣有奏。”袁可立出列。
“准。”
“五年起,陕北及渭北久旱不雨,草木枯焦,乡民外逃,饿殍载道。
今年七月,有乡民曰王二、种光道等人,聚众破澄城,后肆虐渭北各地,百姓附从者无数。
臣请免灾区田赋,并遣使安抚,同时遣干才督师陕西,预备围剿。”
“善,此乃有效奏事,简洁明白。”朱由检夸了一句,又道:“朕登基月余,魏阉隔绝消息,今日除弊革新,当有实情。
拟诏,责令陕西各地上报灾情并叛乱详情,免灾区所有赋税并积欠,都察院遣使核查并宣谕旨意,务必人人知晓,东厂派员暗访。
虚与委蛇、借机敛财者,以激发民乱罪革职籍家。
加成基命左佥都御史巡抚陕西,擢陈奇瑜陕西巡按,转庄谦陕西布政使,陕西山西诸藩供奉转作赈灾用,户部酌情调拨钱粮。
加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兵部侍郎,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兼理粮草,负责镇压冥顽不灵者。
武之望、曹尔桢、王徵等人回京听用。”
“陛下,洪承畴未涉军务,资历不足,恐难服众,只怕坏了大事。”吏部侍郎房壮丽硬着头皮进谏。
聪明如他,怎么会想触皇帝霉头呢?
想当初九千岁威震江湖时,房壮丽不想昧良心办事,又不敢得罪九千岁,于是宅家里不上班。
主打一个透明。
如今被抓出来上班,为了吏部职权,怎么也要吱一声的。
否则人事都是皇帝下达,还要吏部何用?
皇帝点点头,说道:“资历不足,难以服众,诚为可虑,加授尚方宝剑,赐先斩后奏之权,由军民至总兵州府,皆可斩以徇。”
握草握草……这洪承畴是皇帝小舅子吗?没听说宫里有姓洪的妃子啊?
众臣惊骇。
“朕之旨意,朕负全责,若洪承畴辜负皇恩,朕亲赴陕西,以天子剑斩其首级。”
这一刻,皇帝霸道尽显。
黄立极不敢怠慢,表态领旨。
房壮丽吱了一声,意思尽到,不再反对。
被打了一岔,钱元悫缓过神来,继续奏事。
一,剥夺魏忠贤以及五虎五彪一狗家属官职,二,继续深入清查阉党,彻底铲除流毒,三,起用被魏阉陷害去职的官员,四,钱谦益没死,请起复。
钱谦益没死?皇帝愣了一下。
他还奇怪,老钱那性格,怎么会有勇气自杀呢。
就是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钱元悫大概看出了皇帝困惑,解释道:“魏阉附逆欲行拷虐,钱谦益坚贞不屈,感化一狱卒,寻死囚以待……”
尼玛,把老子当傻逼哄呢?
皇帝不说话,安静地看着钱元悫表演。
很快,一个类似于隗顺收拾岳飞尸体的故事出来,真是男默女泪。
你这个东林党的漏网之鱼,等着!
朱由检把他记在心里,道:“先帝受蒙蔽,魏阉把控内外,上下不得不委曲求全。
今魏阉就擒,附逆者亦已落网,余者皆与此无关,即日起,不得以魏阉附逆而弹劾。
吏部整理去职官吏,报内阁,再选贤才呈奏。
蝼蚁尚且贪生,况乎人?钱谦益蒙冤入狱,诈死脱身,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朕素闻钱谦益清正廉直有干才,可加左佥都御史,户部侍郎,陕西救灾大使,总揽陕西救灾事宜,诸卿以为如何?”
嗯,老钱要是干不好,不是皇帝的锅,而是廷推结果有误,是大臣们的集体责任。
集体责任就是没责任。
“陛下圣明。”群臣同样滑不溜秋。
“陛下,臣有奏。”杨维垣出列,道:“魏逆构陷翰林侍读刘宇亮,臣请平反。”
小贤子办事不行啊,二五仔都干不掉!
差评。
见没人出来反驳,皇帝忽然反应过来,反对魏忠贤的决定成了政治正确。
浙党呢?楚党呢?跳出来干啊!
并没有。
皇帝又不好撸起袖子亲自下场。
“既如此,恢复官藉,外放澄城知县,安抚地方。”朱由检说道。
“臣奉诏。”房壮丽说道。
杨维垣张了张嘴,又明智闭上。
不是兄弟不帮忙,过犹不及啊,万一激怒皇帝,怕是鸡飞蛋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杨维垣回列,御史李应荐出列,道:“祖制,外戚不涉政,魏阉倒行逆施,蒙蔽君上,以外戚出实职,臣请陛下去阮大铖、张国纪、周奎、袁祐、刘效祖、刘继祖、田弘遇、周鉴等人实职。”
“臣附议。”礼部侍中孔贞运出列,道:“外戚之祸,不可不防,且此乃魏阉擅权矫命,当改正。”
“臣请辞。”阮大铖跪的很干脆。
周奎等人跟着跪了。
一群呆比!皇帝这个气啊。
确实,按照惯例,受到御史弹劾要辞职表明态度,但是,你们的背后是皇帝啊。
一声不吭就投了,打的是谁的脸?
再看朝臣,没一个吭声的。
这一刻,皇帝忽然理解了魏忠贤,为什么要广罗党羽了。
有事的时候都不用打眼神,一堆小弟嗷嗷叫冲上去,逮着对方一顿痛殴。
打完了,老大说两句解决事情。
完美。
现在呢?
事事都要皇帝冲锋陷阵,成何体统。
不行,得启用几个体己人,就算不能反向输出,起码能挡住第一波输出。
“昨日,诸卿统领五城兵马司,有效地防止了魏逆作乱,功莫大焉。
事情未毕便革职,卸磨杀驴尚且不及,此乃朝廷制度乎?
至于外戚不任实职,乃是文职,武职无妨,此事不得再议。”朱由检做了决断。
李应荐、孔贞运,朕记住了。
皇帝的心眼子并不大,走着瞧。
“陛下。”石鸿林出列,道:“魏阉指使东厂锦衣卫勒索,臣变卖家财,沦为赤贫,请陛下开恩,返还被勒索财产。”
扣,笨!
朱由检对这世袭的鹰扬卫指挥使很不屑。
但凡有点消息渠道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魏忠贤往宫里送了大笔银子?
“嗯,徐应元?”朱由检叫人。
“奴婢在。”
“你接管东厂,可有相关凭证?”朱由检问道。
徐应元说道:“奴婢昨日只顾着维持东厂不乱,未曾查询,待查询确凿后呈奏。”
还行,不算太蠢。
“徐希皋。”
“臣在。”
“锦衣卫可有凭证?”
“没有。”徐希皋就很聪明,一口否决。
“京营清查,波折丛生,然而效果显著。
在册十万,实则九千五百,愿留军中者不过八百。
然而,尚且有千余挂职者,多是世袭的职位。
国朝传承二百六十年,未尝亏待勋臣,然而勋臣堕落如斯,朕亦痛心疾首。
拟诏,各勋臣年十六至三十者,亲入京营为兵,年龄不适合者,遣子侄入,无适龄子侄者,具奏说明。”
朱由检环顾众臣,问道:“诸卿可有意见?”
“臣谨遵圣谕。”文臣当即跪了。
这跟他们没关系。
勋贵武臣犹豫片刻,同样跪了。
别问。
问就是要脸。
“杨肇基。”
“臣在。”
“独立一营,严加训练,不合格者裁汰,削职去籍,有能力者授职,勿得徇私。”
“臣遵旨。”杨肇基答应的很痛快。
“陛下,臣有奏。”又跳出来个工科都给事中郭兴治,说道:“臣请去杨肇基兵部侍郎职。”
“理由!”朱由检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悦,低沉着声音说道:“资历、功劳、能力、操守,这四方面有确凿问题,如你所言,否则,构陷同僚,革除功名,永不叙用!”
郭兴治当场流下了冷汗。
“陛下。”大理寺右寺正许志吉火速救场,道:“此项任命不合祖制……”
“祖制?”朱由检冷笑道:“岐阳王李文忠主管国子监,中山王徐达中书右丞相,还要朕多说吗?”
许志吉无话可说。
若只是徐达还能争两句,那么李文忠武将出身主管国子监,可是实打实地文职,毫无狡辩之可能。
郭从治心一横,道:“杨肇基依附魏逆而幸进,德行有亏,当革职!”
“陛下。”李蕃出列道:“臣弹劾郭从治,其以莫须有之罪构陷同僚,形同秦桧,又违逆圣旨,当以大不敬论处!”
“陛下,李蕃乃魏阉余孽……”
“够了!”朱由检看向黄立极,问道:“内阁怎么说?”
“伏唯陛下圣裁。”黄立极跪下。
“袁可立,你兼管兵部,如何说?”朱由检问道。
袁可立说道:“臣以为郭从治无人臣之恭顺,当去职。”
“内阁办理。”朱由检说道。
“陛下,臣不服……”
“咆哮朝堂,君前失仪,罪加一等,革去功名!”朱由检追加了处罚,冷喝道:“拖出去!”
“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开恩……恩……哪……”
郭从治被拖走,朱由检环顾四周,问道:“还有何事要奏?”
“启奏陛下。”翰林检讨师雅助出列,道:“有太学生钱嘉征作《讨魏阉十罪书》,文采斐然,有理有据,臣以为当刊行天下。”
“呈上来。”
奏折呈上,朱由检看了,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圣主当阳”,瞧瞧说的多好,终究还是有懂朕的人。
朱由检放下奏折,道:“如此直谏之人,岂可闲置,特擢为行人。”
行人司主要负责宣读圣旨,偶尔也草拟,没什么实权,也不能陪在皇帝身边,不过算是踏入了仕途。
或许是被郭从治革除功名吓住了,没有人再上奏,早朝结束。
刚离开皇极殿,朱由检就吩咐马经儒寻找温体仁和马士英两个的履历。
这两个没有后来的状元首辅魏藻德会来事,但是抗伤害与反输出也不差,可以用一用。
今后再有郭从治这件事,绝不会由皇帝亲自问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