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有些恍惚,才刚到巳时,也就是九点,还在守灵的他就被张福生提醒要去中军都督府。
下意识的给朱樉这些没有大事不准上朝的藩王们告个别,就匆匆朝着中军都督府而去。
“我还不是皇太孙、还不是皇储,现在就这么忙了?”一边走,朱允熥一边纳闷,“不是要让我提前适应工作狂的模式吧?”
老朱知道打天下有多难,所以忧患意识也重,他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勤政的皇帝,甚至没有之一。
前几年,大明不只是有早朝,还有午朝和晚朝。他也曾在八天的时间里处理了近一千两百份奏章,他不只是偶尔如此,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工作狂的样子。
对自己狠,对手底下的官员也狠。当初太子朱标在世的时候,老朱也一次次的提醒要勤政。
想着这些,朱允熥不寒而栗,自己的好日子可能也到头了。
中军都督府的气氛无比凝重,虽然此前已经来过一次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如何处置江夏侯,今天就能知道答案了。
看到朱允熥坐在主位,一众勋贵立刻行礼。
“都平身吧。”朱允熥平静开口,说道,“这事我也不想让那些文官知道,自古就该文武泾渭分明。这些年文官武官都互相看不顺眼,你们聪明点,这事让他们知道了,你们也不好过。”
一众勋贵自然连忙附和,他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文官那边不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知道这些勋贵那边肯定出了大事,但是不知道是周骥做出如此无君无父的大不敬之事。
朱允熥开口,说道,“将江夏侯带过来吧。”
当老态龙钟、须发皆白的江夏侯步履蹒跚的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时,不少人心里一跳。
徐辉祖、李景隆这些晚辈很难将这个憔悴不堪、行将就木的老人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豪爽不羁的江夏侯联系在一起。
傅友德、郭英等老战友更是心里悲凉,老哥哥落的如此下场、难以善终,实在凄惨。
“罪臣周德兴,参见皇孙殿下!”
朱允熥开口,说道,“江夏侯,你是有罪,罪在教子无方、放纵其行不法之事。只是念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起来说话。”
周德兴没有起身,哭喊着说道,“罪臣不敢!”
朱允熥也没有勉强,直接说道,“将那畜生带上来。”
当周骥再次被拖上来的时候,周德兴心里最后的一点侥幸都没了。
此前郭镇去传召的时候,周德兴当场就晕过去了。醒来后就想过各种可能,自己全族被诛杀,祖先坟茔被毁。
要是能够见到那畜生,他肯定是当场宰了。
可是心里也是抱着最后的侥幸,万一是被屈打成招呢?万一是有人污蔑,只是陛下有意株连呢?
只是如今看到周骥这个畜生虽然憔悴不堪,但是身上没有半点用刑的痕迹,周德兴最后一点的侥幸也没了。
周骥这两天惶惶不可终日,在看到周德兴的瞬间似乎找到了最后一点曙光,“爹,救我!”
周骥跪爬着朝着周德兴而去,“爹,救我!你最得陛下信任,你肯定能救我对不对?”
生了这么个儿子,早些年又各种放纵。如今看来不只是害了他,更是害了全家、全族!
“还不拿下!”朱允熥冷哼一声,呵斥道,“一个个的木头人啊!”
郭镇和王德立刻上前,直接将周骥拿下拖到一边。耿璿等人心里暗自惋惜,动作快点就好了!
朱允熥也不废话,说道,“江夏侯,那畜生所犯何事你也清楚。罪状、口证、人证俱有,你可要亲自过目?”
周德兴闭着眼睛,认命一般,“殿下恩宽,臣无需查看。罪臣知道,那畜生绝无冤枉!”
周骥本来还想哭求,做事的时候他胆大包天,仗着自己是勋贵、仗着自己的父亲和皇帝是发小。没有他不敢想的、没有他不敢做的,皇帝还能杀了他不成?
可是如今他不敢了,他现在只是奢求着还能有条活路。
早有锦衣卫眼疾手快,捏住周骥的嘴巴、一块布就塞了进去。
有锦衣卫想要接手押住周骥的职责,郭镇和王德不约而同的瞪着锦衣卫:抢表现呢!
周骥还在挣扎、呜咽着,可是没人在乎他了。
朱允熥开口,说道,“既然江夏侯没有不服,案情也明了。如此无君无父、大不敬之人,凌迟可重了?”
周骥挣扎的更厉害了,周德兴身子一抖,随即说道,“殿下英明,罪臣领罪!”
朱允熥挥了挥手,周骥这是被锦衣卫拖下去了。
朱允熥环视一圈堂前一众勋贵,说道,“这些年勋贵多有不法之事,念在你们功劳份上,好多事情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果你们就因此肆意妄为,就别怪朝廷法度森严!”
勋贵们立刻跪下,这时候谁还能反驳呢,乖乖听训才对!
朱允熥看着周德兴,说道,“你本是老家人,和陛下自小相熟相知,这些年功劳无数。本该是颐养天年之日,只是你教子无方、纵子跋扈,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周德兴跪俯在地,“罪臣知罪!”
朱允熥叹了口气,说道,“那畜生所做之事,凌迟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只是皇祖父念在往日情分,不毁你家先茔神道碑。”
听到朱允熥的话,不少勋贵都愣住了。按照他们的猜测,周骥被凌迟都不用怀疑。江夏侯,那肯定也是要被杀的。
可是不推掉江夏侯家的先茔神道碑,那真的算是网开一面了,不扰周家祖先安宁,这也是最后的体面。毕竟周骥所作之事,推掉了先茔神道碑也是大家能理解的。
“你该死!”朱允熥继续说道,“我本来是想诛杀你满门,夷你三族。皇祖父拦住了,只是你不死不行!”
周德兴猛地抬起头,眼里流露出一丝期盼,“罪臣罪该万死!臣领死!”
朱允熥要是将周德兴全族都给夷族,勋贵们也挑不出来理,谁让那畜生在太子守灵期间如此大不敬呢。没有被夷族,这也算恩宽。
朱允熥继续说道,“皇祖父的意思是废爵、收回公田,你可有不服?”
周德兴早就有了这些觉悟,连忙喊道,“臣领罪,并无不服!”
“那好!”朱允熥继续开口,说道,“你们父子二人惊扰我父安宁,百死难恕。你回去自裁,收尸回老家以侯礼安葬。”
周德兴浑浊的泪水流出,高声喊道,“臣叩谢皇恩!”
一众勋贵都紧张起来了,江夏侯父子被处死,他们一点都不意外。要是没被诛杀,那才是怪事。
朱允熥看了一圈勋贵,说道,“这事,你们嘴巴都给我严一点。那畜生所犯之事,文官要是知道半点、在朝堂弹劾,我决不轻饶!”
朱允熥随即说道,“你还有二子,次子发配广西,领百户。幼子发配荆州,领所镇抚。其他家眷,各自跟着发配过去。”
所镇抚,从六品。
周德兴脸上不敢露出笑容,高声喊道,“罪臣叩谢皇恩!”
活了,周德兴用不着满府被诛,这令不少人意外!
要知道前两年韩国公李善长全府上下七十多人都被杀了,唯独留下长子李琪。
不是其他原因,单纯的就是李琪是驸马,不过还是被迁徙至江浦。
世袭韩国公自然被取消,李琪的两个儿子、老朱的两个外孙,也仅仅只是留守中卫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和旗手卫从五品的卫镇抚。
朱允熥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陛下顾念你的往日功劳,我势必杀你全家!走吧,看看他见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