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等得起,有些事情显然就是等不起的,这一点朱允熥也心里清楚。
道衍的提醒让朱允熥非常在意,在大明也不缺少一些监督机关。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有着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力,这就是最高检察机关。
除了在应天府之外,在天下十三道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
想着这些事情,朱允熥也来到了西宫,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和老朱商量一下才好。
看到朱允熥,梅殷立刻行礼,“臣拜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秋。”
“姑父免礼。”朱允熥笑着开口说道,“不是该昨天过来奏报吗?怎么是今天?”
梅殷就立刻回答说道,“回殿下,昨日臣求见,陛下未曾召见。”
朱允熥随即就问道,“祖父是什么意思?按说应该也是要允准的,只是现在他老人家想的事情也多,就怕我们考虑不周,难以让他满意。”
梅殷自然也担心这样的一些事情,哪怕他是皇帝最喜欢的女婿,也算是有些本事,但是真的不是做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让皇帝满意。
太孙那边实际上也是一样,现在大权在握、处置政事也越发娴熟了,可是偶尔有些政事也让皇帝不太满意,甚至会直接驳回重新处置。
哪怕这样的事情出现的概率不高,但是确确实实出现过,想要让老朱完全满意可不是轻松的事情,实在是因为他能力出众、要求太高了。
朱允熥带着梅殷到了西宫,老朱还是像以往一样躺在靠椅上晒着太阳。而朱文垚则是开心的满院子乱跑,整个西宫也就是他闹出来的动静最大。
看到朱允熥,朱文垚很给面子的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开口,“爹。”
“哎哟,这乖儿子真好!”朱允熥笑了起来,“还是得常来看你,看的多了你才认我!”
老朱笑着睁开眼说道,“带孩子自然如此,你常来看他、对他好,自然就记着你了。你十天半月来一趟,能记住你才是怪事!”
老朱随即对梅殷说道,“免礼了。你说的那些事咱心里也清楚,好些天没有过问朝政了,按照太孙的旨意来办就好,不用对咱说。”
梅殷就稍显为难,太孙的意思是必须要去对皇帝奏报。而皇帝的意思是不用奏报,让太孙直接处置就好了,不用多此一举了。
现在不只是梅殷感觉到为难,很多的文武官员也都有类似的感觉,大明实质上两个人当家,皇帝和太孙是谁也都不能得罪的存在。
也千万别以为接下来可能就好了,就算是洪武皇帝退位了,可是以他的威望也可以直接掌握大权。以太孙对皇帝的尊重,时常询问皇帝的意见也正常。
朱允熥就笑着为梅殷解围了,“祖父,既然姑父都来了,那就听一听他的奏报。到底是红仓的事情、国子监的事情,哪一桩都是大事。”
既然朱允熥都这么说了,老朱也给点面子,“听一听也行,只是这梅殷也是笨啊!朕连着两天不见你,你也该明白朕的意思。你啊,到底一根筋。”
梅殷更是尴尬、为难,皇帝的自称都变了,这也就是在表达不满了,敲打的意思很明显。
朱允熥抱着朱文垚开开心心的在一边玩闹,而梅殷在认真的奏报。先前表示不关心政事的老朱认真听着,不时的也询问一些事情。
这就是老朱,有些时候就是口是心非,对于政事他不可能不在意。只是很多的时候为了避免政出两门,为了维护朱允熥的权威,他不愿意发声罢了。
带娃,老朱确实是在用心的带娃,但是不代表对于政治就不再敏感。
甚至不用多想的,只要朱文垚稍微的再长大点,老朱就不只是培养孩子的性格了,到时候简单的教点基础的学问,更多的是要教权谋、帝王之术了。
老朱忽然问道,“允熥打算让你拖家带口去北平,你觉得这个事情如何?”
梅殷规规矩矩的回答说道,“回陛下,臣愚钝,难堪国子监之重任。蒙殿下不弃,迁为北平布政使,臣惶恐。定当竭力,报效朝廷恩典。”
老朱对此也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若是去了北平,你觉得该做些什么?”
梅殷显然想过这事,立刻回答,“回陛下,臣等重民生、整顿吏治,北平重归汉家只有不足三十年,臣定当宣扬教化、恢复汉家正统。”
这确实是梅殷需要做的事情,毕竟北平丢失了太久,甚至这是大明开国后才由徐达率军北伐收复回来的,那边的一些民风等等受异族影响更深。
哪怕现在是朱棣坐镇,但是那位燕王只负责镇守、打仗,对于政事等等没有任何的影响力,自然也就意味着有些事情需要朝廷、文官来处置。
老朱满意的点了点头,梅殷能想到这些也不错,知道该做什么是非常重要的。
梅殷就继续说道,“臣若是去了北平,也当鼓励耕种,清查牧场等事。蒙古等部,也要进一步分化。”
“这是大事,得做好才行。”老朱更为认可了,“北边的地少、人少,还有不少在放牧。这事情咱不看好,真要是由着他们来,那还是汉家之地?”
朱允熥也非常认可老朱的一些说法,说到底就是移风易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哪怕大明开国三十年来政策不断推进、引导,也没办法一下子扭转。
虽然比起元朝时肯定要好不少,但是如今的黄河以北还是有不少的游牧风气,还是有不少百姓习惯了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耕种,对于很多人非常陌生。
“你去了北平之后,少去燕王府。”老朱缓缓开口说道,“只是要常让人去燕王府,老四是个本分人,只是他本事太大、心思太多。”
梅殷瞬间冒冷汗了,这可是一个要命的事情啊,闹不好就是离间天家亲情的罪名了。
不让他去燕王府很正常,去了北平之后的梅殷就是封疆大吏,自然不能和藩王走的太近。
可是对燕王府该有监督就要监督,这也算是封疆大吏的一个职责所在了。别忘了梅殷可是朱棣的小舅子,大家也都是沾亲带故的。
旁边的朱允熥忍不住乐了,自家四叔在历史上可是让自家大姑父不明不白的淹死了。
在靖难之中,自家这位大姑父也是重要角色,镇守淮安之时密不透风,甚至折辱自家四叔,可是他手握四十万大军看着四叔绕过淮安入应天府。
这就是糊涂账啊,不过也不得不说有些事情确实非常有趣。但是现在这一世,自家四叔和自家大姑父,表面上还是有着一些亲谊,保持着一些体面。
大家也都是恪守本分,不敢有丝毫的僭越,只做一些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
朱允熥抱着朱文垚走上前,“四叔就是带兵打仗,大宁的事情我还指望四叔呢。以后真要是打仗了,我多半也是要让四叔节制诸军北上。”
“你二叔、三叔在,你四叔可以率兵北上。”老朱就说道,“实在不行的话,蓝玉在你就能让你四叔率军。要不然他就是燕藩,不能让他多去大宁!”
老朱极为重视亲情,对于儿孙近乎是一些溺爱的态度,可是有些事情他也非常的清楚,需要有着一些防患于未然。
秦王在,其他的宗室藩王就没有任何大义对朱允熥有所不满。
晋王在,朱棣就有了限制,现在公认的宗室诸王中最得重用、最有本事的是晋王。
朱棣想要出头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实在是因为他的哥哥们也都是有本事的人,轮不到他这个燕王上蹿下跳,他只是比较有能力的燕王而已。
老朱就继续说道,“你四叔要说本分也有本分,只是朕的儿子朕知道,心思也都多。有些事情不敢想,只是也别指望他敬着你。”
这就是老朱的自信,尤其是他前几个儿子,都是跟着他从乱世走出来的,哪怕他有意进行区别对待和针对性的培养,那也不能说明那几个儿子是庸才。
本事大的人都有脾气、有心气,心里头或多或少的也都是藏着那么一些野心,无非知道审时度势,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
老朱继续说道,“朕在,他们就是朕的乖儿子。你爹若是在,他们就是听话的好弟弟。等朕不在了,你几个叔叔不敢乱来,但是少不了变个脸!”
朱允熥笑着说道,“祖父,真的不至于此,我现在和二叔的关系多好,我和五叔一向亲厚!”
老朱露出笑容说道,“这倒也是,你救下你二叔,那才是好事,他这辈子就不能给你脸色。你七叔为何乱来,还不是仗着辈分!”
这些事情大家也都清楚,藩王们不会有其他多余的心思,可是恶心一下朱允熥的手段,这些人还是可以有的。
原则性的错误不犯,但是小错不断。朱允熥要是罚重了,这些藩王就要大呼朱允熥这个皇帝侄儿虐待皇叔了,他们就要遥哭、恶心人了。
朱允熥随即也提到正事,说道,“现在入冬了,我先前和道衍也商议了一下。这一次红仓案也涉及到了养济院,我准备安排都察院官员巡视诸道。”
老朱就非常严肃了,“这一次是只管养济院的事情,还是巡查其他?”
“自然是以养济院的事情为主,若是有其他不法也上奏。”朱允熥就说道,“虽说现在有十三道御史监察诸道,只是该以京官下去最好。”
老朱非常认可的说道,“也确实该如此,这事情不能只是文官。你仔细找个外戚,找个品行不错的驸马过去。”
朱允熥一想,立刻说道,“那就是我小姑父呗,他不理朝政,整天和小姑游山玩水。真要是让他去管这事,他是不怕得罪人,就怕小姑来骂我。”
老朱立刻冷哼说道,“能让他办事,那是看得起他!你小姑若是没有分寸、不知轻重,咱来骂他。这事情北边让你小姑父去监督,南边再选一个驸马。”
朱允熥想了想,说道,“本来让武定侯家的过去也合适,只是现在在宁波呢。”
郭镇自然合适,身份合适、也和朱允熥亲近,但是现在在宁波坐镇。
老朱就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和咱一个样,逮着那么几个人一直用。傅忠吧,傅忠身份也合适,傅友德看着倒是能活,咱看着都不安心。”
司马懿害惨了李善长,七十多了身体还挺棒,皇帝看着自然不安心。
朱允熥就笑着说道,“颍国公倒也不算什么,他就是武人。要说打仗不要紧,其他的就算了。”
“不要小看了傅友德。”老朱颇有深意的说道,“他跟过李二、刘福通,明玉珍不重要他,转头就在陈友谅手底下效力。这人早年入赘也不受喜爱,你说说这算什么?”
老朱就喜欢琢磨人心,也算是知人善用,现在翻旧账看似是用结果复盘过程了。只是看看傅友德的一些过往,也不怪老朱多疑了。
老朱手底下的降将不少,但是像傅友德这样履历丰富的就少了。而且几乎是在各处都受猜忌、不被重视等等,那可能也要找找自身的问题了。
梅殷就是听的心惊肉跳,有些事情不适合他听,可是皇帝和太孙就是旁若无人的在说。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没有将他梅殷当做外人,可是多想一点的话,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是不是真的会有一些暗示的成分在内?
毕竟梅殷的身份在这里,做一些事情也比较方便。皇太孙的名声、皇帝的身份不适合做的事情,有些身份特殊的臣子就要勇于挑起重任。
比如说当年的廖永忠,可以让小明王稀里糊涂的跟着沉船就淹死了。
这些事情梅殷不敢多想,因为越是多想,就越发觉得这里头肯定是有着一些门道,这是在暗示他什么。
可是事情太敏感了啊,没有一些明确的授意就不要自作主张了,要不然就算是皇帝最喜欢的女婿,也承担不起来这些责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