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这件事,是以前丁繁和田旋花商量过的。
她们当时讨论过,究竟该如何喊醒谷宗良的“信徒”们,包括尤小佳。
后来一致认为,既然谷宗良给自已塑造了一个令人信任和仰慕的形象,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不知情时,引导他暴露出真实的一面。
由他自已,打破“自已”。
谷延从进房间后就一直在观察,她觉得田旋花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既然能大费周章把大家聚到这个房间里,并且暴露了自已的身份,那么应该是决定走到最后一步了。
所以,房间里布置了监控在直播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谷延想赌一把。
他真心对田旋花和石蕊以及蓝月的遭遇感到内疚,他想推动谷宗良认错。
但他到底过于天真。
对人性的复杂程度认知不够,尤其对自已这个父亲的了解不过冰山一角。
在听到谷延说房间内有监控正在“直播”后,谷宗贤仅仅错愕了两秒。
两秒之后,他不仅没有被揭开面具的恐惧,反而变得更加振奋起来。
他像个站在舞台中央的演说家,抬头环视四周,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
“有人在看吗?如果还有其他观众,我想对你们说:我,从来没有欺骗那些女性。”
“正因为我尊重和怜惜她们,才会付出巨额资金和宝贵的时间,给她们提供良好的住宿,帮她们制定合适的事业规划。”
“她们每个人都是单亲妈妈,都被孩子拖累,我开办特殊学园找人专门带孩子,把她们解救出来,去奋斗自已的生活。”
“我有很多学员,都是从我的课上学会了爱自已。”
“我也有很多客人,因为曾经遭受的心理伤害,如今需要个性化的心理陪伴服务。”
“我们提供的是正规的心理陪伴,绝不牵扯身体关系。而且这一切,都会提前告知。”
“对于前面讲述的关于我家事的部分,我只需要给我的妻子解释。”
“而关于虹心家园和灵醒心理疗愈工作室的所有内容,绝不存在欺骗和强迫。”
“如果各位观众里有我以往的学员,还请为我正名,谢谢!”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很奇怪。
他有一具冠冕堂皇皮囊,一副惑人心神的嗓子。
或许你已经明白他并不完美,甚至不一定是个好人。
但他站在那里开口,就是会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刚才在谷延点出“直播”时,田旋花就感觉道不妥了。
时机还没到,她还在等一个消息。
但是谷延居然发现了或者说猜到了直播,田旋花觉得他后来确实长了点脑子。
可惜,有但不多。
他这一喊,激起了谷宗良的表演欲。
田旋花低头看了眼手机,直播界面里已经出现个别赞同谷宗贤论调的发言。
她这场直播,假借“谷老师”的名头,拉了很多工作室的学员来看。
原以为掀开谷宗贤虚伪的面具,自然会揭穿他欺世盗名的本质。
但照现在的趋势,抛开和闵一乔的那摊子家庭八卦,谷宗贤反而三言两语把自已摘了出来,再次站在“圣父”的位置上。
田旋花定了定神,她绝不放弃。
如果现在不能给谷宗贤“定罪”,恐怕再难有机会把他困在这样一个场合逼他开口。
“谷宗贤,既然你说你从没有骗她们,只是摆了选择在她们面前。”
田旋花向前一步,用请教的口吻道:“我只问一个问题,人的记忆和体验可以被清除吗?”
谷宗贤眉心一跳,正想开口,却被田旋花打断。
“你让她们体验了所谓被你这个干爹宠爱的感觉,给她们解决衣食住行,让她们安心把孩子托付给老师,还给她们规划了看似广阔的事业蓝图。”
“试问,这样的诱惑,对她们这些无依无靠、年纪二十来岁的单亲妈妈来说,那个不是致命的糖衣炮弹?”
这些女性学历不高,涉世不深。
由于各种原因早早踏入婚姻,生下不健康的孩子,又被母职天性和社会规训牢牢捆绑。
这个时候谷宗贤给予她们那么耀眼的希望,根本就是像是用眼花缭乱的零食欺骗三岁幼童。
这不叫给她们选择,这是在身份地位年龄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精心策划过的、赤裸裸的诱骗。
她们就像长久行走在沙漠里的行者,对一点温润的水汽都会无比向往。
更何况,谷宗贤给她们建造的是一座温泉花园、华丽宫殿。
而最重要的是,因为她们自身的思维限制,她们根本意识不到,答应谷宗贤的条件后,自已会面临什么。
“你一直都是聪明的导师,知道逐步让她们放松警惕。”田旋花不给谷宗良说话的机会,抢着诉说自已的观点。
“先让孩子在特殊学园,她们体验到自由的同时也能随时见孩子,自然对你更加信任和感激。”
“等她们逐步接受了你的逻辑,学习用自已母爱去给特殊客人做心里陪伴,你就要明里暗里施压,告诉她们身边有竞争者。”
“你要让干女儿们互相有危机感,让她们抢着尽快完成‘献祭’,把全部的爱都给与你一个人。”
“她们以为‘献祭’只是把孩子送到更远的地方,很久都见不到而已。”
“她们以为自已承受得住,因为你让她们有这样的错觉。”
但事实上,大多数妈妈在主动配合让孩子“失踪”后,都陷入了深深的悔恨和自责。
那是一种灵魂被日夜啃噬的疼痛,稍不留神就会被无尽的痛苦鞭笞。
所有有人退出后仍然自杀了。
有人至今还住在精神病院。
她们高估了自已的狠心。
“所以,你根本不是给她们选择。”
“你根本就是诱骗她们,你是个彻彻底底的精神刽子手!”
田旋花这句指责声色俱厉,她必须用有力的语言指出谷宗贤的罪行。
谷宗贤表情依然没变,但他耳侧青筋微微鼓起,显然也被田旋花触到愤怒点。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想明白。”闵一乔突然出声。
“你大可以就让她们的孩子在特殊学园待着,到底为什么必须要牺牲掉这些孩子?”
谷宗贤微微一笑:“我可从没有主动提出要她们牺牲孩子,是阿虹揣测我的心思后提议的。”
闵虹错愕,几秒钟后反驳道:“是你暗示说,只要有孩子在身边,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全身心的爱付出……”
她突然想明白什么,怒极反笑:“好好,原来我也是被你利用的一颗棋子。”
她一向很懂他的想法,他想做的事,她出面做了。
到如今,他用一个“阿虹私自揣测”的理由,把自已洗刷得清清白白。
“所以,孩子呢?”闵一乔问。
“那要问阿虹。”谷宗贤一脸无所谓。
“之前是交给君卓安排。”闵虹忐忑道。
一直在震惊中不能自已的杨君卓,突然听到自已的名字,脑子短路了两秒,才支支吾吾回答:“我……孩子,我都交给厉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