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泉家是外来户,当年谭父谭母背着家伙什,来到镇上做弹棉花生意。
几年之后,买了别人的宅基地,盖了几间棚屋住下了。
来的时候就带了个四五岁的女孩,棚屋盖好后,又生了谭清泉。
有人问过他们的老家,谭父说自已和老婆是同乡,家里遭了水灾,一个亲人都没了。
日子久了,他们就成了桥头镇的人,谭清泉和姐姐谭青禾也学着桥头镇的孩子,说一口当地话。
谭家人相貌平平,大女儿谭青禾也没什么姿色,偏偏小儿子谭清泉长得眉清目秀,从小看着就机灵。
他也胆大,一成年就跑出去闯社会,一走就是三五年。
幸好谭青禾守着父母安稳度日,从附近村里招了个女婿,一家人倒也和睦。
谭清泉翅膀硬了,父母管不住,他也不操心自已的婚姻大事,一晃二十六七岁都没对象。
也就在这一年冬天,谭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时已经快到春节,几年没回来的谭清泉突然带着好烟好酒回来,还热情的和好几个邻居打了招呼。
大约是天干物燥,他们家又存放了太多棉花棉被旧衣物,那晚后半夜突然着火,呼呼啦啦的北风把几间屋子烧得干干净净。
连同谭父谭母、谭青禾和丈夫,四口人都没能逃出来。
唯独在外屋看电视睡着的谭清泉离门口最近,惊醒后逃了出来。
不过,他被房梁砸坏一条腿,之后就有点瘸,脸侧也被烧坏留了疤。
“然后呢?”闵虹问。
胖男人忽然贴近闵虹,胳膊肘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
闵虹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对着胖男人怒目而视。
她当贵妇太久,居然已经忘了。
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有多少猥琐男人想趁机占女人便宜。
尤其这个女人独自一人打探消息,长相穿着还很出众。
胖男人走出柜台,伸手作势要扶她:“妹子,别摔了,你到里间坐坐,喝口水,我给你接着讲谭家后来的事。”
“不,不用了。”闵虹惊觉不安全,转身要走,胖男人粗壮的胳膊却伸过来挡住她。
他也不贴着她,就是虚虚的挡着,似乎从欣赏她慌乱的表情里就能得到满足感。
“大姐,你怎么在这儿呢!”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田旋花走进来的同时还向门口招呼:“找到大姐了,你给大哥二哥还有姐夫他们打电话,叫他们吃快点儿,赶紧过来。”
闵虹松了一口气,趁胖男人愣神的功夫,立刻走到田旋花身边。
田旋花顺势挽住她的胳膊,嗔怪道:“大姐,你也太心急了,都说吃完饭咱们一起过来打听,你倒跑得快。”
闵虹知道她是给自已解围,低头没说什么,只往门外看。
胖男人见有人来,收起了刚才那副嘴脸,把田旋花从头打量到脚:“你们到底干嘛的?”
田旋花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们找的人又不是你,凶什么凶?”
“哎你这婆娘……”胖男人指着田旋花。
“走了走了,姐夫说找镇上的干部打听就行。”田旋花说着瞟了胖男人一眼,压着嗓子对闵虹说:“他知道的肯定镇上其他人也知道。”
胖男人急了:“你还别不信,谭阿怪给我当了十年房东,他的事谁都没有我知道的多!”
田旋花回头,一脸不相信:“你一个房客,他还能什么都告诉你?”
胖男人得意洋洋:“他行动不便,不爱出门,经常托我帮忙买菜卖肉,寄送快递。我跟你们说,这镇上和谭阿怪接触最多的人,还真就是我一个。”
田旋花见自已的“激将法”得逞,和闵虹对视一眼,转头对胖男人道:“这位大哥,方便的话,请你再讲讲?”
胖男人咧嘴一笑,知道今天揩油是没希望了,伸出手指捻了捻。
闵虹拿出手机,果断扫了柜台上的二维码。
听到甜美的机械女声提示到账200元,胖男人眼睛顿时亮了。
他殷勤地拖出几把塑料凳子放在门口,示意几人坐下来聊。
“那场大火之后啊,谭清泉就蔫儿了,头和脸还裹着就从卫生院跑了。家里人的后事都是镇上给办的。”
胖男人拍拍腿道:“我那时候才十几岁,就听大人们说,恐怕是他喝醉了乱扔烟头才起的火,所以心里怕得紧。”
不过两年后,谭清泉又回来了。
他在外面赚了钱,收拾了烧毁的棚屋,在原地盖了二层小楼。
之后他就一直自已住着,很少出门,偶尔出来也是头脸裹得严严实实。
大家都猜测他脸肯定烧得厉害,性格也变得很古怪。
以前非常热情开朗的人,现在常年闭门不出,也不和人打招呼。
“所以,大家私下里就把他叫谭阿怪了。”
胖男人挠了挠脖子,接着说道:“我家以前住对面,他经常网上买东西,我帮忙收过很多次,他还愿意跟我多说几句话。”
后来谭清泉低价把一楼的门面房租给胖男人,就当是他替自已看着门。
胖男人胸无大志,开了个小超市,一晃十年过去了。
“他从网上都买什么?”田旋花问。
“就是日常用品之类,最多是书。”胖男人咋舌:“听说他以前上学时就爱看闲书,后来就是成箱成箱的买书。”
闵虹早已恢复了镇定,开口问道:“那你说他死了,真的假的?”
“这个……应该是真的吧。”胖男人道。
“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什么叫应该?”田旋花挑眉。
“怎么跟你说呢……就是大概两年前吧,他好像生病了,还挺严重的,跟我说准备去大城市看病。”
胖男人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对,就是两年前,刚过完端午节不久。”
那时谭清泉瘦了很多,跟胖男人提起过准备去大医院查查身体。
没几天他就走了,估计是一大早拦了过路的出租车。
他给胖男人发了条微信,说家里房子请他看管着,自已治好病就回来。
“这不,到现在两年了也没见着人,我后来发消息打电话他都没回应。”
“没回来也不代表他死了啊……”田旋花质疑。
“我本来也没觉得他死了,是镇上有人说好像在宁市的医院旁边看到过他。”
胖男人语气带上一点感慨:“听说得的是绝症,蹲在墙角哭呢。”
主要是两年来,他再也没动静没露面,所以胖男人估摸着谭清泉应该是死了。
几秒的沉默后,闵虹轻声道:“如果他死了,医院会联系户籍地,镇上肯定也会知道,还会做销户等处理吧?”
胖男人摇摇头:“我当然也希望他没死,他人挺好的,这么多年也没给我涨房租,也不知道他整天待在家,钱是从哪儿挣的。听说网上能来钱,他看了那么多书,估计就是从网上赚钱。”
“说了半天,你们到底是他什么人啊?”胖男人终于想起了自已的疑问。
闵虹起身准备走,冷冷地说:“我说过了,就是远房亲戚。”
回到车子里,闵虹的表情依旧很冷。
谷延支支吾吾地说:“妈,刚才你突然不见了,我心里慌,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我就给田姐说了咱们今天来打听人的,幸好她找到你了。”
闵虹知道谷延一向胆小,性子弱,叹口气道:“我就是还没搞明白……”
田旋花低眉顺眼道:“虹妈,今天的事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放心。”
闵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我信你。小田,你是个好孩子,能理解虹妈,对不对?”
她在“孩子”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田旋花明白,她是在用“邬心”提醒自已。
田旋花心下好笑。
闵虹明明就不知道邬心的下落,却一直瞒着她,还三番五次用这件事作为筹码要挟她。
只不过自已的事情还没办清楚,对着闵虹装腔作势的嘴脸,田旋花仍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我当然理解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