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常爱蕴在卧室里对王卫杰说:“我们已来四十多天了,现在她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回县城的家住了。”
王卫杰听过她的话,问她:“医生不是说她得疗养两个月嘛?咋啦,你不想在这儿了,想回去?”
“我与她对很多事情的认识都不一样,话说不到一起去,一不注意就可能抬杠,这样出力不讨好,倒不如离她远一点儿;要不是怕儿子不高兴,我早就回去了。”常爱蕴答道。继而她反问他:“你没想回去?”
“实话告诉你吧,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住,又是跟儿媳妇住在一套房子里,太不方便了!我在市里朋友熟人又少,整天没人与我聊天,我觉得,在这里既不方便,又没意思,我早就想走了,要不是你和儿子拦着我,我自已早回县城住去了。”
“你这么想回去,是因为在这里不方便、没意思呢?还是想回去赶写你的长篇小说呢?”
“这两方面的原因都有。”王卫杰停顿数秒,又说:“在这里好无聊,既没人给聊天,又没一个安静的地方,更无法写小说;我现在其他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只想写我这本长篇小说,不把这本书写出来,我心里不安!”
“你这人真怪,写小说像着魔了一样,看你写到最后有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都无所谓,反正我一定要把这本书写出来!”
“你非要写,谁也挡不住你!”
王卫杰斜了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王卫杰说道:“反正我们也快回去啦,你克制一点儿,千万别再跟她抬杠嘞。”
“谁愿意跟她抬杠?!我要是不克制的话,早跟她又抬好几次杠了。”她停顿片刻,又说:“以前听说,婆婆跟儿媳妇的关系不好处,那时候我有点不相信。可现在,我相信了,而且深有体会!可能谁家都是这样,婆婆与儿媳妇的关系都不好。”
“也有关系好的,只不过关系好的少吧。”王卫杰接过话茬说。
“两个人都好才行,其中有一个人不好,婆媳关系就不会好!”
“婆婆是长辈,不要动不动就拿儿媳妇的话把,不要与儿媳妇赌气,更不能与儿媳妇争高低、论输赢,把儿媳妇当作自已的孩子对待,对她要关心、爱护,别说她没有差错,就算有差错,只要不是大的原则问题,就应该原谅她,宽容她,不能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
“道理是这样,我也懂,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如果儿媳妇是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人,那什么事情都好办了,如果她是一个刁钻古怪、不知好歹、固执已见的人,那婆媳关系就不好处理了,婆婆越谦让她,她反而更不知道自已是谁了,那她还不成精喽,还不蹬鼻子上脸?!”
“不管怎么说吧,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也不能与她一般见识,婆婆不想受屈,难道能叫儿媳妇受屈?!只要儿媳妇与儿子不生气,他们小两口能好好地过日子,我们受点委屈也算不了什么,你该忍让一点就忍让一点吧,该受点屈就受点屈吧。”
“现在我们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为了让儿子儿媳好好地过日子,对儿媳妇迁就忍让,将来有了孙子,再为了孙子有一个完整的家,而对儿媳妇进一步迁就忍让,看来,当公公婆婆真不容易呀!”常爱蕴感叹道。
“绝大多数老年人都是这种心态吧,为给儿女帮忙,让儿女生活得好一点儿,不舍得休息,在儿女家任劳任怨,不停地干活,而且还都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王卫杰看着老伴说。
“我听说,不少退休老人,最后把一辈子的积蓄,甚至把自已住的房子也卖成钱,一把全给儿子买房用了,就这儿媳妇还不满足,光嫌公婆给添的钱少。”
“我也听说有这种情况,但不全是这样,有的儿女不花父母的钱,自已挣钱买房买车,父母的钱让父母自已支配。”
常爱蕴听后点了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认同。过了片刻,她说道:“欸,近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她老是没个好脸,是不是嫌咱给她添的钱少?”
“有这种可能性。”他说。接着,他又补充道:“我发现她比较自私,比较矫情,不太讲道理。”
“要不这样吧,咱俩这两个月,又攒了一万多元的退休工资,再拿出一万元给儿子,让他买房交首付用,这样咱俩就给他们添了十万块钱。”
王卫杰说:“可以,反正钱在我们手里也没啥用,我们留一两千块钱应急就行了。”
“他们在一个月前就说交首付,咋到现在还没有交哩?”她对着他,问道。
“可能是他们想买的房子还没有开盘,也可能是他们还没有把钱筹划够。”他顿了顿又说:“不管他们哪天交首付,在我们回县城住之前,一定要把钱给他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接过他的话茬说。
“在交给他们钱的时候,得让他们给咱们打一张借条。”他说。
常爱蕴非常惊讶,看着他,问道:“你说啥?你说啥?”
“我是说,这十万块钱,交给他们的时候,得让他们打借条。”他说罢,又问道:“你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刚才我还以为你说错了呢,原来你是真让他们打借条呀,可是,这样不好吧!难道你还打算让他们还?”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解地问.
“这个问题我已考虑多次了,我觉得让他们打借条没什么不好,而是应该的!”他说道。
“天底下,儿子用老子的钱,哪有打借条的?!要好的亲戚朋友借钱还不打借条哩,你却让儿子给你打借条,这事要是让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听说喽,还不让人家笑掉大牙?!还不当笑话传开?会有很多人笑话你。”她觉得让儿子打借条不合适,便说道。
“咱家的事情咱自已做主,管别人怎么看干什么?!谁愿意笑话,就让他笑话去,无所谓!”他不认为不合适。
“让他们打借条,儿子肯定不高兴,儿媳妇绝对会有意见,就连我也觉得不恰当,他可是咱的亲儿子呀!给他们钱多少别人不好说什么,但要是真让儿子打借条,显得多薄情呀!好像没有一点人情味似的!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她埋怨道。
“现在的年轻人,把父母当成提款机,给他们再多的钱都不嫌多,好像父母欠他们的一样,觉得花父母的钱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甚至把父母的血汗钱榨干都不觉得为过,可是,你反过来试试,要是父母向他们要钱,那就难了!做父母的给孩子钱时都很慷慨大方,而向孩子要钱时都张不开嘴、伸不出手!这种现象必须扭转!”王卫杰愤愤地说。
“不少年轻人把钱看得比父母还重要,这样,做父母的,到老得不能自理时,该怎么办呀?!”常爱蕴顿了顿,又说:“我们现在让他们打借条,将来他们管我们不管呀?”
“将来还能指望孩子?!依我看,现在的孩子都指望不着!将来要是孩子管我们的话,那更好;要是不管的话,我们就去敬老院。”
“现在多数年轻人都想着父母的钱,变着法儿把父母的钱掏干掏净,但没听说谁家的父母让孩子打借条呀!反正我觉得让他们打借条不好,不管他们将来对我们好不好,我们现在让他们打借条都没有好处。”她又说。
他解释道:“从人情世故方面讲,我们是不该让他打借条,但从法律方面讲,他应该打借条,因为他已是成年人了,而且也成了家,我们对他的养育任务已经完成,给他们钱是帮忙,不给他钱也可以,并非是欠他们的钱,并不是非给他们钱不可,父母不是他们的提款机;让他们必须清楚,父母的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像用竹耙子搂杨叶那样来得容易,而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让他打借条,一是让他们清楚这个理儿,二是让他们思想上有一定的压力,从而激发他们的拼搏精神和自主能力,三是让他们夫妻的财产来源分明;至于用不用他们还钱,是另一回事儿。”
常爱蕴听后,思忖片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也基本上接受了他的意见。
当天晚上,他们就让儿子打借条之事,一直谈论到十点多,才上床休息。
到了星期天,王卫杰夫妇将儿子唤进他们的卧室,把再给他添一万元,总共给他凑够十万块钱,以及让他打借条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听过之后,看了他爸一眼,接着,又看了看他妈,然后,眨了眨眼睛,说道:“好的。”过了片刻,他又说:“等我有了钱,再还给你们。”
王卫杰接道:“等你有余钱了再说吧。”
常爱蕴接话说:“儿子,你别不高兴,我和你爸的退休工资都不低,这钱我们根本花不着,说不定以后还能攒些给你哩,让你打借条你就打吧,这只是个形式,咱先不说还不还的事儿。”
王一鸣回应道:“我知道这是父母的钱,我不能白花,我已经成家立业了,买房应该靠我们自已,父母都岁数大了,手里也应该有些应急的钱,父母的钱借给我们用,我们就应该感谢了!等我有力量喽,我一定把钱还给你们!”
王卫杰听了没有接话。
常爱蕴听了接话道:“等你钱多了,再说吧。”
王一鸣看了看他爸,问道:“这事告诉不告诉晓倩?”
王卫杰答道:“你随便,想告诉她就告诉,不想告诉就别告诉,反正我和你妈不会给她说去。”
他们把事情说定之后,王一鸣随即找出一支笔和一张A4纸,很快就写了一张借条,然后,把借条递给了他爸。
王卫杰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借条
因买房交首付,现借我爸妈现金壹拾(十)万元。
儿子 王一鸣
2013年6月8日
王卫杰看完,说:“这样写不行,不要写称呼,把称呼都改成姓名。”
王一鸣问:“把你们俩的名字都写上吧?”
常爱蕴答说:“我的名字写不写不要紧,写你爸一个人的名字也行。”
王卫杰没有接话。
王一鸣又抽出一张A4纸,很快又写了一张,然后,递给了王卫杰。
王卫杰看到,借条上写道:
借条
因买房交首付,现借王卫杰现金壹拾(十)万元。
王一鸣 2013年6月8日
王卫杰看完,说道:“这次可以。”接着,他把借条递向常爱蕴,说:“你保管好。”
常爱蕴接过纸条,也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说。
王一鸣看了看那张作废的借条,既没拿起它也没说话。王卫杰见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马上把它撕碎了。
第二天,王卫杰夫妇从银行里取了钱,加上原有的现金,凑了十万元整,一把交给了儿子。
第三天,宋晓倩得知了打条的事情,她无法理解,想不通,气得不行。她怔怔地看着王一鸣,一个劲地问:“他们咋对你这样?你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亲儿子?人家那父母给儿子再多的钱,都不用打借条,可他们给这几个小钱,居然让你打借条,不用问,这是你爸的主意,他是想让你以后还钱吗?太不可思议了!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真奇葩!”
王一鸣不愠不火地说:“不管以后怎么样,先把钱拿到手再说。”
宋晓倩也不接他的话茬,阴沉着脸低着头坐在床边,若有所思。
王一鸣看了她一眼,问道:“在想什么?不高兴了?”
宋晓倩抬起头,半庄半谐地说:“王一鸣,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你爸的亲生儿子,我怀疑,是你妈当年出轨后生了你,你与你爸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要不然,他咋会这样对待你、让你打借条?!”
王一鸣一听恼羞成怒,低声吼道:“妈个B,想挨揍哩不是?你再胡咧咧,我非揍死你个王八孙不可!”
宋晓倩一看王一鸣恼了,马上缓和了语气,讪笑着说:“对不起,本宫有罪,望我主恕罪。”
王一鸣转嗔为笑,说:“朕饶你不死,恕你无罪,平身吧。”
宋晓倩接话说:“谢主公,那今天晚上我好好侍寝吧。”
王一鸣没好气地说:“滚!”
宋晓倩欲言又止,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二人上床上睡了。
宋晓倩对打借条之事耿耿于怀,一连几天都在家吊着脸子,并把打条的事情先后打电话告诉了魏俊英和刘丽霞等人,在电话里,直骂王一鸣没用,一个劲地埋怨公婆抠门、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