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南承云,今年两岁了。
阿娘说我身子随了她,羸弱,怕我夭折,让我认了命格硬的柳叔做干爹,想让我活的久一些。
最近我总喜欢去看干娘,干娘肚子圆滚滚的,母亲说里面住着弟弟。
我嘟着嘴不依,我就觉得是妹妹,阿娘就会伸手敲我的头,问我万一是弟弟呢?
我捂着头,气呼呼看向她,“母亲总是这样打,会把人打傻的。”
“是弟弟我就带他做文章、骑马、射箭,带着他学六艺。”
我掰着手指头,数着能带弟弟干什么事情,一个巴掌数不完,借了干娘的手来数,她拿袖子捂脸偷偷笑我,但是我看出来了。
大人总以为我们小孩什么都不懂,我们小孩是年龄小又不是脑子小。
等妹妹出来了,我要自已带妹妹,可不能跟着这些不靠谱的大人。
我家和干娘家离得有些远,我喜欢去跟妹妹说话,住上十天半月,母亲嫌我太吵,吵到干娘,不让我去,等妹妹出来了才送我去。
我就日日盼着妹妹出来,每天起床就是问母亲,母亲嫌我烦,将我送去父亲书房,让父亲教我识字,我才两岁!!!
等到我被接去看妹妹的时候,我已经过了三岁生辰礼。
我就说是妹妹吧!
看到干娘怀里的妹妹,红彤彤、皱巴巴的、还小小一只,看着干娘高兴的脸,我咽下要说的话。
我闹着要抱妹妹,母亲觉得我小,不让我抱,我便扯着嗓子大哭,把妹妹吵醒了,然后她也加入了。
母亲气急,抱歉的看向干娘,然后扯着我衣领,拖了出去,父亲心疼母亲的身体,接过我,拉着我去院子里教育,母亲在一旁气呼呼的指挥。
看到母亲流汗,将她带去阴凉的地方,回去的时候,打我屁股更用力了,嘴里念叨着,早点打完早点回去。
父亲打累了,母亲上来同我叫道理,说妹妹还小,等我长大,有力气就可以抱了,我今天大哭吓到妹妹了,再这样以后妹妹可不会跟我玩的,她这次先帮我跟妹妹保密。
看我也冒了好多汗,赶紧带着我进屋。
母亲抱着妹妹让我看,我拿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软乎乎的,我跟她小声道歉,虽然妹妹丑了些,我还是暗暗发誓。
我要保护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
母亲小声警告我,欺负妹妹就让父亲打我屁屁。
我撇了撇嘴,我才不会欺负妹妹,再说了父亲打人又不疼,威胁不了我。
我长大些,母亲说我已经是男子汉了,送我去书院,其实就是想跟父亲偷偷去庙会。
我没拒绝,因为母亲说读了好多书之后,变成大人,就可以保护妹妹了,但是我不知道,好多书是多少本。
干娘和干爹隔壁买了处小宅子,带着妹妹过来住。我每次写完文章总要先去给妹妹看看,妹妹从只有“呀呀”到会说哥哥好厉害,我就更高兴,拿着自已的文章教她。
母亲总是跟父亲说我有了媳妇忘了娘。
我不明白,问母亲什么是媳妇。
母亲支支吾吾解释半天,我没听明白,她最后不知道怎么说了,一拍大腿,“就是你清儿妹妹。”将我赶了出来。
然后跟父亲抱怨,说我为难她。
大人真幼稚。
最后一句我听懂了,清儿妹妹是我媳妇。
我高兴的去找她玩,我发现她在看别人的文章,我很难过,抢过她的文章,将我的文章塞给她。
妹妹不是说我的文章厉害嘛,为什么要看别人的!
她将我的文章摔在地上,手叉腰,生气不看我。
看我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南叔赶紧上前安慰我。
后面是妹妹给我买糖葫芦,我看在糖葫芦的面子上才原谅她的,虽然花的是我的压岁钱,只吃到一颗,但是我还是很开心。
想起来家里是母亲管钱,母亲是父亲的媳妇。
我拿了自已所有的压岁钱,装在小盒子里,送给妹妹。
南叔觉得好笑,跟母亲说了这个事,母亲看到我和妹妹玩,总要上来打趣我。
哼,大人总是幼稚的,我都没拿这个事笑过父亲。
我就去父亲书房里,学着母亲的样子,打趣父亲,然后父亲打了我一顿,将我丢出书房。
拍拍身上的灰,拿上自已的文章去找妹妹。
在我八岁的时候,妹妹觉得她没有念书的天赋,就不日日来找我看文章了,我每次找她,她都在绣花,她绣的花小小的一朵,很漂亮,我拿去跟同窗看,他们想要,我赶紧抱着帕子跑了。
后来慢慢的就变成她在我的书房里绣花,陪着我念书。
十二岁那年,干爹干娘跟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我偷听到父亲气急吼着,“你们这样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们不欢而散,我从未见过父亲发那么大的火。我想问父亲,父亲深深看了我一眼说我小孩子别管。
第二天我被锁在房里,我一直疯狂砸门。
门外南叔不忍,看向母亲。
母亲带着哭腔,冷酷的说,“让他砸!砸累了再送饭。”
每次窗户都打开一个小口,送了饭就紧紧从外面关上,我被锁了三天。
当母亲放我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父亲和母亲鬓角霜白,苍老了许多。
我看着憔悴的他们,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母亲看了我一会儿,“你干爹干娘已经走了。”
我的情绪变得激动,“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能猜到,他们肯定走得很远了,远的我追不上了,母亲才放我出来的。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尽管心里有答案我还是问了出口。
父亲静静的看着摇了摇头。
之后我就自已关在房间内两天,睁着眼睛一直盯着房梁,不睡不吃不喝,任凭母亲如何劝,都不为所动,父亲气急踹坏门,冲进来将我打了一顿。
心脏阵阵闷疼,我才知道原来父亲打人那么疼,压抑许久的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母亲再给我上药,一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如此爱美的一个人,如今掩不住的憔悴,止不住的咳嗽,我忽然就觉得我错了。
我再也没问过那件事,正常生活,日日泡在书中。
母亲总说我沉稳了许多,不要把自已闷坏了。
直到十三岁,某天母亲突然冲过来,带上我就出了门。
马车上,看着母亲焦急慌乱的神情,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我的眼里带着不忍,“你干爹一家被灭门了。”捂着脸大哭起来。
我抱住她,手臂忍不住发抖。我现在不能慌乱。
“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我理清楚她的意思。
干爹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了一本秘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回到以前的家消息泄露,引来灭门之祸。当年父亲劝他把秘籍处理了,干爹不愿,起了争执,不想连累我们,便走了,东躲西藏,最近才回家,被围攻。父亲已经提前去了。
等我和母亲到的时候,已经是灭门三天后。
父亲说他们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妹妹,干爹干娘的尸体找到。
我脑中一阵眩晕,踉跄几步。
母亲在高强度的赶路下病了,父亲眼中满是血丝,没有找到妹妹,我不能倒下,强烈的信念支撑着我站稳。
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我都找了一遍,没有!
我逼着自已,如果是我,我能藏在哪里。脑海里浮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果然我在那里找到了昏迷的她。
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我也晕了过去,是随行的人将我们两个带了回去。
昏迷加上高热,醒来之后,已经是在家里,干爹和干娘在我昏迷之中匆匆下葬,柳府被父亲又放了一把火烧掉所有。
我起身去找妹妹,她困在梦魇中,抽泣着喃喃道:“不要,不要……”
“不要杀我阿爹阿娘……”
我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告诉她“我在、我会保护她。”
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我一有空总要来跟她说话。看着反复发烧半个月,好了没几天又发热,大夫说她要是一直这样可就活不了了。
我生气的看着她,凑近她耳边。
“柳清儿,你再不醒,我以后都不给你我的压岁钱了。”
也许她听到了我的话,第二天醒了过来。
只是她不说话,眼神失焦的盯着某处。
我就托人找有趣的东西逗她,去她房前,我总要在自已房里关上门,找找说话有趣的语气。
在我的努力之下,她开始跟我说话,也开始笑了。
我们带着她去祭拜了干爹干娘,她哭了好久好久,哭累的睡着了,我将背上马车,带回家。
父母亲在府内宣布她是我妹妹,安定下来。
她可不是我妹妹。
战乱起来了,父亲总被唤走,深夜才回来,父亲开始着急的教我谋略,以前都是让我看兵书。
局势越发严峻,十八岁我决定参军。母亲来劝了我,父亲支持我,母亲同他大吵一架,最后还是同意了。
她也来劝我,哭的梨花带雨,淹得我的心闷闷胀胀,我小心的擦去她的眼泪,轻声哄了她许久。
我知道她只是怕我再也回不来了。
我跟她再三保证,一定安全回来,回来就娶她。
她红着脸回了房间。在我出发的时候,给了我许多东西,我从中挑了一个平安符。
“就这个吧。”我笑着扬扬手中的平安符,“剩下的,等我回来,你每日送我一件,清儿妹妹。”
在父亲宣布她是我妹妹的时候,我就再也不叫她妹妹,总要加上她的名字才肯叫她妹妹。
送别时她挽着母亲的手,目送着我远去,看着她们的样子,我的情绪也被影响,染了几分悲伤。
我知道战场残酷,第一次上阵杀敌回来后,几天梦魇。
梦魇那半个月她当时该有多害怕啊。
我靠着所学和多变的战术,在军中博的一席之位,有空时便写几封信回去,从没得到回信。
战事吃紧,我没有机会请假回家,一场场战役高涨士气。
在我帮将军拿备份地图时,无意中发现,将军拦截的我的书信,和一封清儿写给我交代城内被偷袭和父母亲去世的信。
我心中一阵悲伤和愤怒。
一看日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按压着怒火,将它塞入怀中,打算等战事安稳就寻他要个说法,低头继续找地图,帐外传来声音,“敌袭!”。
背水一战的敌军极难对付,“将军那边去了很多人!快去帮忙!”一位或浑身是血的战友吼着。
我赶紧赶过去,加入混战,敌军势必要斩杀将军,全部冲向他,我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没空治疗,大量失血,脑子也开始有些混沌。
一位敌军偷袭刺向将军的背后,将军分身无术,我顾不上跟自已缠斗的敌人,冲上去挡下。
敌人追上一剑贯穿我的右胸,似乎不解恨,他还转动剑柄,将军一刀砍去他的脑袋,温热的鲜血喷在我的脸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醒来时,隐约听到军医要将军放弃我,这么重的伤,不要浪费了药材。
右胸被贯穿个大洞,没有当场死亡,我真是命大,兴许是那张平安符起了用处。
我拉着身旁最近的一个战友,告诉他我藏箱子的地方,托他将退婚书在战争结束后交给我的未婚妻柳清儿。
最后再叫她一声未婚妻吧,以后没机会了。
我知道我现在的力气是回光返照,交代完一切就咽了气。
要知道就不同她许诺那么多回去才能做的事了,她要是听到消息还不知道该怎么伤心呢。
当我做下参军的决定时就想过这个结果,早早就写了退婚书,她退我的婚,私心用不上,便将它压在箱底。还有一封信,是临终托一位奇人战友带笔写,他有个能仿人字迹的技能。两封信,托那位战友交给清儿。
好可惜,南承云没能娶到柳清儿。
——————
南母:阿巴阿巴(解释一大堆),懂了吗?
小乘云:(摇摇头)不懂。
南母(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自暴自弃):就是你清儿妹妹!
小乘云(点点头):懂了!清儿妹妹是我媳妇,我的压岁钱也要给媳妇。
小清儿(莫名被塞钱):(-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