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河眼一天不干,民夫就得终日担水,搞得底下人怨声载道,都骂皇帝不是东西。不过每天到了夜晚,趁着监工回去睡觉的时候,一些胆大的民夫,就会跑到黄河河眼去洗澡。要说这河眼里的水,不但水质特别好,而且一年四季都是恒温,洗澡特别地痛快。这其中有一个人,叫黄大贵,来自陕西凤翔县,刚开始提议去河眼洗澡的,正是这位独眼汉子。
一次不知是谁将河眼洗澡的事情,泄露给了当时的监军头目,上头专门派人追查此事,民夫自然不敢再去河眼,唯独这黄大贵依旧我行我素,只要等到日落之后,便会偷偷溜到黄河滩去洗澡。
此人胆子大,倒不是说没有脑子,为了躲避官兵的巡查,他一般都是潜泳,能在水下憋很长时间不出来。
有一天月明星稀,黄大贵正洗得欢实,就看到不远处的青纱帐里,突然走出一对打火把的人影。他以为是朝廷的巡查队来了,便再次潜人河眼水底,准备等巡查队走后再出来。
可这次却特别奇怪,隔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黄大贵发现这队人马穿得花红柳绿,跟唱大戏的差不离,就是呆在河眼岸边不走。
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就开始往水面浮,这时那队人马居然也跳入河眼,刚一入水,人影就变成了长长的黑影,摆动着尾巴往河眼底部游去。
黄大贵心中大骇,知道是遇到龙子龙孙了,本想跟着一起往水下潜,谁知越往下浮力越大,根本就潜不下去,只好就此作罢。
回到营地,他怎么也睡不着,这河眼果真通了龙宫,再这么折腾下去惹怒龙王,保不准给发大洪水,到时候可就彻底完了。
黄大贵本想往上汇报,可知道说了也没人信,也许还会给自已定罪受刑,最后只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可他还是不时去河眼,每次都躲在水里,凭直觉他清楚,那些东西还会出现的。
果然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夜,黄大贵正悄悄地躲在河眼里,这时水底一阵晃动,紧接着无数道黑影闪过,从水中蹦出便幻化成人形,径直往那片青纱帐走去。他这次学精了,就在后面偷偷跟着,一路走了多远他是记不清了,只是最后来到一处小高坡,高坡上建着一座龙王庙,所有人一闪便在庙前不见了。
黄大贵心里害怕,但好奇心又驱使他走进了龙王庙,推开庙门一看,在泥塑的龙王爷座下,还站着九只小泥娃娃,塑彩是花红柳绿,这不正是那队龙子龙孙吗?
第二天一早,黄大贵为了邀功,便将龙王庙的事告诉了监工,监工是个特别迷信的人,既然有这么一档子事,便带着黄大贵来到那座小高坡,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龙王庙了。可龙王显灵的事,在整个工地吵得沸沸扬扬,最后甚至惊动了封疆大吏冯德隆。
他这个人,就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来劲,听人这么一说,便带着手下百十号人,浩浩荡荡来到那处小高坡,日夜开工不断。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冯德隆命人将方圆十里的地方,全部封锁起来,似乎是挖到什么东西了。
再到后来,工地上就开始传言,冯德隆挖出了一座老墓,里面埋葬着黄河龙的尸骨。起初谁也不相信,可有一天晚上,霹雳突闪,风雨大作,隔着老远就看到冯德隆动土的地方,上空盘旋着九道闪电,忽明忽暗,直到黎明前才消失。
打那以后,冯德隆就再没出现过,连同他的手下也一并消失了。这事惊动了当朝天子,毕竟冯德隆可是自已的嫡系,手下掌管十万兵马,这么突然消失,势必会引起国家动荡。
朝廷派钦差专办此案,可没过几天,钦差却突然回京复命,这事从此便不了了之。大家都说,冯德隆将军动了龙族的祖坟,这次遭了天谴,怕是连地狱的门都进不得。
事情也怪,三天之后,早起的民工发现,黄河河眼不知何时已经干涸了,而在河床底下,却躺着一个死人,此人正是黄大贵。
民夫里的老人讲,黄大贵泄露天机,这是遭到报应了,龙族受到了惊扰,怕是搬到别处去了,这方水土估计要遭大旱了。果然在之后十多年里,陕西大早,粮食颗粒无收,饿死了不少人,连国基都给动摇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黄河河眼总算干涸了,见时机成熟,王莽便命人设计墓葬的风水格局,时人都推举一长眉道士主持墓室建造,据说他最懂得招魂。王莽为此还特意拜为国士,全权负责皇陵工程。
此人太过神秘,我对他的了解,仅知道这长生服一说便是出自他口。长生服乃是天地幽冥之物,得此物者死后定能还魂长生。王莽自然深信不疑,于是派使者巡遍天下,终从一深山古刹寻得此物。
之后的四个月,修建于黄河河眼的皇陵大墓总算竣工,这时王莽已将孺子婴废掉,准备择日登基。但硕阳太后此时已病人膏肓,眼看就要驾鹤西去,王莽自是将登基之事暂且搁了下来,日夜守候后宫,寸步不离。
这时已经是冬月时节,是一年当中最不养命的日子,硕阳太后终于在某天傍晚告别人世,驾鹤西去了。
王莽悲痛之余,为其母举行了浩大的国葬,而那个长眉道人再次拜上王莽,暗示这位新晋皇帝,如果将登基大典与殡葬之礼定于正月初一同时进行,会给死人还魂长生创造出最大气数,进而达到天人合一之境地。
皇帝自认为两全其美,所以他在公元九年一月十日,也就是任申年正月初一登上皇位,建立新朝,而硕阳太后则下葬入土,黄河又重新流人故道,黄浪滔天,淹没了这座千古奇墓。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新朝仅仅存在了十数载就灭亡了,王莽也被乱刀劈了,而他并没有享受到硕阳太后的隆重待遇,一卷薄席草草结束了他的一生,留给后人的只有一句千古绝响:“硕阳得穿长生服,黄河龙眼成宝居,亡国灭族亦长生。”
现在总算弄清,这座汉代墓葬竟是硕阳皇陵,按理来讲,这座龙穴大墓原本应该呆在黄河河底,却为何会跑进恒通大厦里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我最感到吃惊的是,硕阳太后死亡已达两千年之久,在没有采取任何防腐措施的情况下,机体竟然不烂不腐,仍拥有正常人的肌肤容颜。不仅如此,硕阳太后病亡时,已是六十高龄的老妪,如今却为何是一副少女容貌,这种诡异之事,让我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后脊梁直灌凉气。
我想得入迷,压根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直到迦兰儿推了我一把,我才发现那些女尸高举的七星灯,不知为何,竟然全部自已点着了,将整个墓室照得通亮。
我正诧异间,迦兰儿提醒我看脚下,我这才注意到,地上已全是黑乎乎的尸油,浓重的尸油臭味熏得我头晕目眩。
迦兰儿赶紧将她的外套扔给我,我捂在鼻子上,感觉好了许多,于是借此机会四下一打量,这才发现那些尸油都是从四周墙壁上渗进来的,我暗道一声不好,拉起迦兰儿就往之前那个棺材通道口跑去。
眨眼间,那些七星灯开始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滴尸油,明火一遇到尸油,轰然就将整个地面燃烧了起来,顿时火光冲天,恶臭之气扑面而来,我们身后陷入了一片火海。
熊熊大火像一头上古异兽,凶猛地向我们这边扑来,慌乱撤退之际,隔着汹涌狂燃的火海,我依稀看到在那个小角落里,硕阳太后的尸体,竟然睁开了双眼。这他妈也太邪乎了,难不成那硕阳太后,真的还魂了?
但此时形势已不允许我再作逗留,大火越烧越旺,不多时已经蔓延至我俩身后,热浪滔天,甚至将我的头发给烫卷了。
也许是天意弄人,等到了跟前我才发现,那具石棺不知何时已经闭合了石门。我一时心慌,俩人赶忙将那六个刻字石块取了下来又装进去,但密码已经失去作用,回去的路给彻底封死了。
妈的,这还真是晦气到了极点,看来天要亡我,想让我们跟那些个宫女一样,永远留在这鬼窟里,服侍那个不知是鬼还是人的朔阳太后。
迦兰儿也很焦急,小脸因为紧张而开始发白,我俩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一会儿的工夫,大火已经焚烧至三米远的地带,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三分钟,即使我们不被烧成火棍,也得被浓烟熏成黑驴烧饼。
这时迦兰儿突然提醒道,她是踩着暗板掉下来的,如果找到暗板,就能从那里离开也说不定。
我一想这是个招,赶紧问她暗板的大致方向,她略微思考就指着火海的对面说道:“应该就在那儿,但现在已经过不去了,穿越火海纯粹是自寻死路,即便掉层皮闯了过去,那暗板离地面那么高,我们又如何上得去?”
迦兰儿说得在理,但暗板是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必须想出办法过去,等死可不是我的风格。
四下一看,我发现大火在地表蔓延得很嚣张,但火舌距墓室顶部尚有一小段距离,如果抓着那些宫女尸体像人猿泰山般荡过去,保不准可以顺利找到暗板。
就这么会儿的工夫,火势已经遮天蔽日,我看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向迦兰儿解释,只叫她赶紧抓住女尸的头发往上爬。
迦兰儿很聪明,立刻猜到了我的意图,当即一个纵跳,麻溜地抓着女尸的头发爬到了尸体的上半部分,狼人族的优秀体质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我本以为也能够到那些长垂下来的头发,但实际上我连头发梢都摸不到,此时火舌已经烧焦了我的长裤,连腿毛都给剃得光光的。
我一时欲哭无泪,幸好迦兰儿早有准备,将宫女身上的殓服拧成绳状,隔着浓烟抛向了我,我也是被逼得狗急跳墙,愣是踩着滚烫的尸油,一个助跑加速,死命地抓住殓服,迦兰儿则趁机把我拉了上去。
此时地面全是大火,滚烫的热气快要将我的屁股烤成了铁板烧,我示意赶紧去找暗板,再晚会儿整个墓室都要被大火吞噬了。
由于这些宫女相隔不是很远,所以挨个荡悠过去并不是难事,最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就是这些女尸本身。你们可以想象,我手里不停地在女尸身上乱摸乱抓,即使没染上尸毒,但这种亵渎死灵的行为,也足够我衰败一阵子了,搞不好出门被车撞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实这些都是后怕,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这些女尸突然活过来,张开满口獠牙,照着我的“细皮嫩脖”来上一口,那还不如让火葬了好。
火势越来越旺,女尸的长发也被烤得卷曲,整个墓室都弥漫着焦油烧炙的味道,让人感到恶心之极。
幸好老天有眼,我和迦兰儿总算找到了那块暗板,我俩左右各抱一具女尸,仔细瞅了半天也没发现机括之类的东西。我深吸了一口气,使劲地推了推,暗板却纹丝不动,我心下一凉,难道天要灭我?
所幸这只是一场虚惊,迦兰儿提醒我看暗板上面的图案,那是一面石刻八卦,只是中间的阴阳鱼却是分开的。我心思一动,让迦兰儿抓紧我的衣服,借机我将双手搭在八卦图上,果真是可以移动的,随着往左一扭,阴阳鱼再次合闭,“嘎吱”一声响,暗板打开了。
我俩自然一喜,当即让迦兰儿先爬了上去,我则尾随其后。正当我努力扳住上层地板时,似乎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这声音撕心裂肺,凄惨无比,好像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跟迦兰儿都吓了一跳,声音是从底下墓室的角落传来的,顺着声音眯着眼瞄去,火中似乎有人影在无力地挣扎着。
顿时,我感觉如同坠人冰窖,因为那个身影,像极了硕阳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