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3号,这是小安记在心中的联系地点。离接头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此时,天正下着小雨,小安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地走着,他的样子就是放学回家路上贪玩的孩子。来之前,小安让王冬找来南京的地图,他研究了三遍,直到把南京大小的大路小巷记在脑海中,这才出门。
小安先到夫子庙转了一圈,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进乌衣巷。乌衣巷很短,短得稍不留神就走过了。小安确实走过了,不过他是故意的,因为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对劲在哪里,小安一时没想出来,不过等他走过了,到了巷子头,他明白了,有限的几户人家的黑漆木门都紧闭着,只有3号这家大门半开着,这显然不寻常。
小安折返回来,左右看了看,径直走进了乌衣巷3号那个半开的大门里。
小安刚走进去,后背就被枪管顶住了。凭小安的本领根本无惧对方,可是小安没有那样做,他装作害怕的样子停住了脚,然后哆嗦着声音问:“干嘛?”
待看到来者是个少年时,两个埋伏的特务顿时放下了枪,其中一个说道:“干嘛的?你干嘛的?”
小安道:“我刚看到一个小花猫跑这里来了,我想逮回家里玩。”
一个特务愕然,问另一个:“小花猫,你看到了?我怎么没看到。”
另一个特务摇摇头道:“我也没看到。”
小安一指墙头道:‘从那上边跑过去的。’
两个特务几乎同时窝了一声,然后齐齐看向墙头,那里果真有一只小花猫在四处张望。
“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很好玩?”小安问道。
俩特务乐了,其中一个说道:“我们在执行任务,赶紧滚蛋,好玩,好玩你娘个头。”
小安回骂道:“你娘个头。”
骂人的特务愣了,醒悟过来就要揍小安,小安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撒腿就跑,可是,他跑的方向不是外边,而是往里面跑去。小安知道,埋伏的肯定不止这俩人,屋里肯定还有,他正好借机探查一番,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自从进门被枪顶住的那一刻,小安知道,那个叛徒肯定隐藏在更高一级的组织中,因为这是来之前爸爸交代的联络地址,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更何况另外两个小组成员的状况一无所知,他们是还未赶到还是已经落入圈套,这都需要印证,装作鲁莽的闯进去,不是最好的方法,但是肯定是最有效的方法。小安不担心自已的安危,因为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少年会是锄奸队的成员,他担心的是另外两个小组成员,他们是已经落入圈套还是在来的路上,小安需要准确的答案。
“小崽子,往哪里跑,赶紧回来。”后边的特务一边叫着一边追了过来,样子很急切,似乎很害怕小安贸然闯进屋里。
小安知道屋里肯定有埋伏,只是不知道对方多少人,这个情况他要弄清楚,以便正确应对,所以他跑得很快,眨眼间就冲进了堂屋门口,他像个做错事害怕被打的孩子,直接踹开门躲了进去。
小安呆住了。
屋里的人也呆住了,四个人,门后头俩,东西房间门里各一个,齐齐看着小安,一副懊恼无比又兴趣盎然的复杂表情。
小安的呆是装的。既然是装的,那就装到底,小安愣了一下就往里屋钻,他想看看里屋还有没有别的埋伏,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动手,很容易出错,而他不能有丁点的差错,否则半个月的时间内根本完不成任务。
小安的行为真的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看到东屋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小安快速地退了回来,一脸惊恐的神色。此时小安已经完成了侦查,敌人一共六个,被绑的肯定是已方的人,除了自已,应该还有一个前来接头的人。从此间被埋伏一事可以得出结论,叛徒是高于他们的上一级的人员,不可能在他们三个之间。
“老司,你是怎么搞的?能让一个孩子闯进来。”一个貌似头头的对刚从外边追过来的特务说。
叫老司的颇为委屈,争辩道:“谁知道他娘的谁家的孩子,先是撵花猫,我一吓唬他他就跑进来了。”
骂完老司,头头又骂另一个追进来的特务:“王四,你他娘的吃屎的?老司笨蛋你也笨?”
王四争辩道:“他娘的,别看小,跑得贼快,我哪知道他往这里跑啊。”
“你们是干什么的,抓坏人么?”小安好奇地问,“我能不能跟着一起抓,我最喜欢抓坏人了我们小伙伴在一起就经常玩抓坏人…….”
那个头头好气又好笑地挥着手道:“活闹鬼,赶紧滚蛋,我们忙正事呢,走不走,不走把你抓老虎桥大牢里边去。”
小安作势欲往外走,眼睛却扫了四周一眼,心里思忖着,屋里六个人,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倒他们,而不让他们有时间开枪报警。这是个难题,但并不是没把握,他需要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是,小安有一个顾虑,这么小的空间内,一下子击倒六人,难度极大,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打乱他的计划,所以,他要权衡,只有在百分百的把握之下才能动手。
就在小安犹豫之时,就听外边有人敲门,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有人么,要不要修补瓷器?”
小安知道,这是接头的暗号,当时他之所以没说出来,就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异常,同时也依仗自已少年的身份,让敌人摸不透他是偶尔因为贪玩误入的少年,而不是前来接头的乱党分子。
特务头头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对他的五个手下摇了摇头,示意每个人回到原来的岗位,门外传来的吆喝声已经准确无误的告诉他们,他们等待的鱼儿上钩了。据上司交代,乌衣巷3号,是他们挖好的坑,目的就是引诱一波又一波的人上钩,直到把南京地区的乱党分子一网打尽。如今,他们约定的暗号准时地响起,这怎不令头头欣喜若狂,于是,半棵烟之前这个误入的少年引起的不快已经被鱼儿上钩带来的欢喜所替代,可是,他们千算万算,却忽略了眼前的少年才是致命的存在。
老司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王四紧跟其后。小安想跟着一起出去,不料却被一只手拉住了,小安没有挣扎,抱着静观其变的想法待在了屋里。
屋外,一个头戴斗笠的青年汉子再次问道:“有人么,要不要修补瓷器?”
叫老司的迎上去道:“会修桌椅板凳么?”
戴都来的青年汉子道:“那是木匠干的活,我只修瓷器。
这是接头暗号。
在屋里的小安听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接下来敌人肯定会采取措施了,只是不知道敌人会怎么对待自已,但是小安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天黑下手。
果然,外边传来青年汉子的惊叫声:“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随着青年汉子的惊叫声,接着又传来打斗的声音,只听老司啊一声,随后听到王四的声音:“快来人,快来人。”
埋伏在屋里的特务头头骂了句脏话,随即带头冲了出去,小安看到,戴斗笠的青年汉子已经跑到门口了,王四紧紧地抱着他的腿。地上躺着的老司,不知是死是活。青年汉子显然是个好手,老司和王四竟然没能制服他,反倒被打倒一个。余下的王四也不是对手,但是用上了极为难缠的办法,紧抱着青年汉子的腿不撒手。饶是青年汉子身手不弱,但是无奈被王四紧紧抱住了腿,所以没能逃出院子。
屋里埋伏的四个人都冲出去了,他们没有料到对方是个高手,因为怕打草惊蛇,规定了不能开枪,他们只能依靠人数取胜,更何况同伙紧急求救,令头头一时乱了方寸,从而忽略了屋里的陌生少年。
看着人都冲了出去,小安快速来到屋里,冲被绑在椅子上一脸焦急的紫脸汉子轻声说道:“海上的风浪大,请问你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紫脸汉子一惊,然后低声说道:“陆路水路都不走,我骑马。
这是约定的暗号,对上了就是自已人。
“我是从上海来的,别怕,晚上我救你出去。”小安轻声说道。
紫脸汉子先是一惊,随即又面露喜色,可是,立马又黯然了。小安从紫脸汉子变换的神色中知道,紫脸汉子肯定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少年的话。是的,没人会相信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会在如狼似虎敌众多敌特的环伺下成功的解救人质。如今,前来开会的同伙又被抓了一个,三人小组只怕还没开始工作就被团灭了,这怎能不令他心急如焚。可是,眼前少年的话又让他似信非信,难不成他还有同伙,或者说真正的第三个小组成员还没现身?于是,他看向小安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期待。
为了让对方相信,小安一拳捶向柱子,只听砰一声,小安的拳头在碗口粗的柱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痕。这手功夫非一般人能为,紫脸汉子立马目瞪口呆,这份力道他还真的没见过,而且出在一个少年之手。
小安笑了,知道这一拳起了作用,他冲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装作好奇的问道:“不是修补瓷器么,怎么打了起来?快松开,快松开。”
此时,戴斗笠的青年汉子已经被几个人齐齐压在了身下,特务头头在最上边,嘴里不停地说着:“摁住胳膊,摁住胳膊。”
门里面,打斗的人群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特务,他举着枪对着虚空处,一脸的戒备,这么多人缠斗在一起他可不敢轻易瞄准谁,要是一哆嗦走火了可了不得,打了敌人还好说,真的伤了自已人就难办了。
就因为拿枪特务的存在,小安没有动手,他不怕伤了敌人,他怕伤了自已的小组成员。在小安的心中,敌人死多少都不可惜,已方人员伤一个都是不能承受之重。反正计划的晚上动手,虽然这个机会绝佳,小安也不愿意为此冒险,因为从这帮人的身手看,没一个会真正的功夫,这也是小安之所以选择晚上动手的原因。
此时,戴斗笠的青年汉子已经被制住了,四个人摁住了他,但是都累得呼呼喘气,特务头子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几个人摁不住一个,我说你们这些兔崽子天天牛皮哄哄的,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要不是老子特意多带了人,估计你们他娘的晚上的面汤都喝不到了。赶紧起来,押到屋里去。”
“你们这帮人,真有趣,那么多人打一个,也不知道羞,好了,你们玩吧,我走了,回家还要写作业呢。”小安说着,就往大门外走去。
“拦住他。”特务头子对守在门口的特务喊道。
得了指令的年轻特务拦住了小安,嘴一努道:“回去。”
小安装作不解的问道:“去哪里?我要回家,回去晚了我妈妈要的。”
特务头子一边搓着手上的泥巴一边说道:“等一等,吃晚饭的时候放你走,目前你先在这玩一玩。”
小安嘟囔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要吃桂花糕。”
特务头子没想到小安会有如此一说,眉头一皱道:“桂花糕?你他娘的以为在你家呢,走,进屋,别惹老子不开心,否则揍你一顿,他娘的,没事你看什么小花猫。”
小安撇撇嘴,要哭的样子,然后故意撒泼道:“我就要吃桂花糕。”
特务头子不耐烦道:“吃你妈的逼,进去,老子还没吃上桂花糕呢,你吃,吃你妈的逼。”
戴斗笠的青年汉子已经被绑上了,但是他满脸的不屑,一副大义凛然的不屈的样子,小安看到后,不由地在心中叫了一声好,什么叫汉子,这样的才叫汉子,面对强敌毫无惧色,哪怕被捕。
小安和戴斗笠的汉子一起被赶进了东屋,跟那个早前被捕的紫脸汉子,三个小组成员凑到了一起。门口,一个特务持枪倒坐在椅子上,警惕地看着他们。小安没有被绑,但是不能出屋,为了表现得逼真,小安大声嚷嚷道:“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放我出去。”
特务头子嫌烦,恐吓道:“你他娘的再嚷嚷,信不信我把你丢河里去?闭嘴,烦死了。”
小安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最后似乎不甘心地嘟囔道:“我爸爸很厉害的,他生气了很吓人。”
一帮特务笑了,小孩子吓人的套路都一样,拿大人吓唬人,至于吓唬了吓唬不了,他们是不管的。可是,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笑不出声了,因为这个误入的少年才是他们久等不到的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