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母亲把花儿叫到院前的一棵枣树下面,细细地和她商量这件事。
她条分缕析地分析着和高书记家儿子高玉宝成亲的种种好处:和高家成亲,他们一家人以后在村子里娃娃大人都不应再受人家的欺负了,村里人任何好处都可以捞到的。高家有钱,可以周济他们这个衰败的家,关键是玉宝在镇政府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在生活上不要受熬煎,她花儿就是一个国家干部的家属,以后生下的娃娃就有了城市户口,能在好样的学校里念书。
她姐姐韵儿很快就毕业了,要是考不上大学,让高书记把她安排在小学当个老师,兴许还能转成正式老师的。
好处实在太多了,当妈的能想到的都说出来了,还有没有想到的好处,也能得到的。
花儿听着母亲细细道道的分析,可她在心里却想着她和亲爱的小川的事。
她多么盼望小川快点儿毕业,回到她的身边,不然她真的可能因为家庭的特殊而嫁给一个她并不真心喜欢的男人。
是啊,母亲说得都在理儿上,确实替她和这个摇摆不定的家考虑的。
她也能理解母亲的一片苦心,但是她确实在内心深处喜欢着顾小川。
她宁可为小川做一辈子牛马,都不情愿嫁给高家当一个享受那种荣华富贵的生活的媳妇。
春花在母亲说完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决不定应该如何给母亲说出自已的想法,只能用沉默表示自已并不同意这桩亲事。
母亲又说,她爸爸也是同意这件事的,他多么希望在他临死前看到花儿能嫁到一个好人家,那么就是他死了,也就少留一些牵挂了。
花儿很想哭一鼻子,便对母亲说,别再说了,让她好好想上几天再做出决定吧。
然后,她回到睡觉的屋子里,莺儿正在油灯下织毛衣,是给她亲爱的爸爸织一件毛背心,让爸爸早点儿穿上,就能护着肚子,不使肚子着凉。
莺儿看见二姐姐好像心里有事,一句话都不说就睡去了,睡下以后被子盖住了头,好像在里面抽泣着。
她推了推二姐,问她心里有什么事给她说说。
花儿说没事,二姐很累,只想早点儿睡觉,莺儿也早点儿睡吧,明儿还要去山里干活哩。
莺儿也就不言不语地织着毛背心。
一边想着二姐究竟有什么悲伤的事情了。
花儿止住了抽泣,不让莺儿替她着急,自已一个人在被子里面又想起了以前和小川在一块儿的情景。
在他们两个都上三年级那年秋天,一天晚上,小川来找她,说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她帮忙。
那个年头,庙沟村大部分人挨饥受饿,白天轰轰烈烈地打坝修梯田改造小平原,实现增产增收的宏伟目标。
可到了晚上,饿得人连觉都睡不着。
顾小川睡觉前实在饿得支撑不住了,就到花儿家叫花儿和他一块儿去对面山腰上偷老果子吃。
花儿都已经睡下了,听母亲讲每天都重复的几个故事。
听到外面小川叫她的声音,她就不再听母亲的故事了,穿上衣裳去外面。
她看见小川站在月光下,就走过去了,问他时间不早了,不睡觉还想干什么。
小川把她拉到院子外面,说花儿妹妹饿不饿,他饿得连觉都睡不着,很想上去偷队里的老果子吃。
对面山腰上有四小队的几棵老果树,正熟透了,通红通红的,像害羞小女孩的脸,咱们上去摘上一包子。
花儿也饿啊,她听小川说去偷老果子,马上就同意和他一起去,不然他一个人不敢去偷,听妈妈说黑夜里山上有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