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梧幽心中不安感什么更盛,他隐约猜到了闻音究竟要做什么。
“西盛朝中半数大臣,都没有逃过闻音的无觉。”
“程云泽中的毒叫同尘引,据我了解,这个毒没有真正的解药,但却有能延长生命的时间的药引,美人面。”
“我们先回去吧,别叫她担心。”萧梧幽等人看着她进了城门,也转身离去。
她终究是长大了。
城内医馆,闻音正在替黎妃拔箭,她的额间都是细汗,手却没有半分的不稳。屏息能断了人的五觉,拔箭的时候黎妃也没有感到一丝痛苦。
拔了箭,止了血,伤口敷上马飞草。闻音又叫来热水,替她擦去身上的血污,以银针游走血脉,再以指间放血退出毒素。做好这些后,闻音替她换上干净的衣衫,又将毛躁打结的头发尽数用剪刀剪去,最后只留下了极短的发桩。
她握着她粗糙不堪的的手,细心地为她剪去藏着泥垢的指甲,她记得祖母的手从前是那样的纤长柔嫩,摸在她的脸上是那样的软。她不喜欢抹艳丽的蔻丹,指甲粉嫩修剪的整齐,看起来十分整洁。
如今瞧着躺在榻上容颜不再的祖母,闻音很心疼,也很自责。她从来没有想过,祖母还可能活着。闻音低低叫道:“祖母……”,她趴在床边,低低抽泣着。
萧梧幽站在门外,听见她又哭了,哭一哭也好,比不哭好。
过了许久,闻音才从房间里退出来,门一打开,她就看见萧梧幽站在眼前。他还是那样温柔的看着她,张开臂膀,将她捞进怀里:“这次不让夫人叫了,是我自已要来抱抱你。”
闻音搂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
“辛苦了,卿卿。祖母……可还好?”
“嗯,过了今夜就好了。”
“要在这里守着吗?”
“夫君先去休息吧。”
“我就在马车上,夫人有事就叫我。”
“好。”
翌日清晨,黎妃醒了。
“祖母。”一声低唤,黎妃寻声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张漂亮又熟悉的面庞,顿时热泪盈眶。
可她的嗓子被西盛太后毒哑了,说不出话。她用手指在她手心写着:“你还活着,我很开心。”
“不哭。”
“我们音音,真漂亮。”
这时,敲门声响起,闻音用袖子擦干净眼泪,起身前去开门。
萧梧幽端着吃食站在门外:“用膳了。”
“进来吧。”闻音为他让开路,萧梧幽进屋将膳放在桌上。闻音又拉着他的手走到黎妃跟前:“祖母,这是您的孙女婿,萧梧幽。”
萧梧幽向她行了一礼:“祖母。”
黎妃的眼睛亮了亮,他对眼前这位风神俊秀的男子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多礼。逸王曾经在她面前提过闻音与南华大皇子定了“娃娃亲”一事,只是当时闻音还小,大家没做多想,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成了这段姻缘。瞧着他真心爱护闻音的模样,她也替闻音高兴。
闻音扶着黎妃靠坐起来,给她喂了一些粥和绵软的吃食,她又缓缓睡去。邯城不是久留之地,萧梧幽命人套了一辆宽大的马车,铺上后褥,将黎妃带回江陵。
一个月后,魏桢与杨浮玉相继来信,已经平安到达,闻音松了一口气。
林鸢以第三名的成绩名正言顺地成为鸿胪寺寺丞,是南华第一位外女官。
萧梧幽的毒已经完全解了,配着些固本培元的汤药,每日在院子里早也用功晚也用功,忙着将一身武功捡回来。后来渐渐成了演武场,大家时常在这儿切磋切磋,闻音以不败战绩高居榜首,颇为得意。
黎妃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她每日都要从弦思殿跨过月洞门,在院子旁看小夫妻俩比划练剑。看着自已家孙女这身厉害的本事,又开心又心疼。
这世上有几人还能想得起,她从前也是个娇嫩嫩喜欢撒娇也爱哭鼻子的女娃娃呀……
目前,日子在面子上倒算得上闲适,在私下里,却从未有半分松懈。
眼看着夏季也要过去了,闻音每日似乎依然没心没肺的模样,萧梧幽的话却越来越少,宫里宫外他好像有许多事情要操心。
“夫君,你回来了。”萧梧幽今夜又踏着星月回了寝殿,只见闻音坐在桌旁,桌上摆着一壶酒和两个酒盏。
“怎么还不休息?”萧梧幽净了手,走到她身前坐下来。
“我想与夫君好好谈谈,明日就立秋了。”闻音拉过他的手,捧在手心里,抬眼看着他:“夫君,我知道你很担心。”
萧梧幽回握着她的手,沉默半晌,语气里满是酸楚:“闻音,我真的害怕……可你又不让我陪着你。”
“你在我身边,我会分心。而且,我不想夫君看见我那样的一面,夫君应该早知道了,你夫人我算不上一个行事磊落的人。”闻音垂着眸子,神色不明。
萧梧幽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不是的。刀剑也罢,蛊毒也罢,都是手段罢了,要达到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想看,永远想看。”
闻音侧过脸在他的手掌上轻轻一吻:“夫君,你也是我的软肋呀,那又把软肋摆在明处炫耀的?”
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夫君好好在这里为我驻守,我也才能好好深入敌营做我的事。”
他亲了亲她的唇,声音哽咽:“我舍不得闻音,很舍不得。为什么不能交给我来替你做?我也可以的闻音,你要做的事,多难我也一定为你办到。”
“我愿助桐清君临天下,我愿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法道明正公义,我要更多的人都能活着,要我爱的人都平安。”
“此乃吾之夙愿,虽千难万阻,亦不辞劳苦。”
“夫君,凤少宫主印从你手中交到我手里,晓湾曾对我说,在做瑞王侧妃之前,她先是无孔者。无孔者誓‘效命凤玺宫,谋福百姓间,生死不渝志‘;媚卿姐姐与姜允之之间,姜允之先是选择了家族,媚卿姐姐也选择了凤玺宫;就连三年前,夫君也选择了为南华牺牲自已,大义在前,私欲在后,这是我们作为凤家人的责任与义务。”
萧梧幽闭上眼睛,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里盛满破碎:“我非圣贤,世间也只有一个闻音呀。”
闻闻摸着他的脑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请夫君以天地为局,我以身为棋,我们一起下完这盘可好?”
“我信夫君,愿将后背托付,我赌我们定胜天半子。”
“好。这次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