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舟被偷偷运回来了。
一群人毫无礼法仪态地俯身在一张软榻上方围着他看。
“李大人长得还是不错的。”听帆道。
“我也觉得李大人的容貌十分耐看,尤其这睫毛是又密又翘!”南嘉道。
“你刚才不是才说我皮相好么?怎么能见异思迁得如此之快!”魏桢皱眉怨道。
南嘉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娘说我们皇室公主郡主什么的不必拘泥于传统,养几个面首也无伤大雅。”
“南嘉!你可少说点吧!”这浑话萧桐清听得有些生气。驰柔公主在没遇见南嘉父亲前,确实不管不顾地在公主府里养了许多“娇花”,后来遇见了这位驸马爷,那叫一个突然改邪归正,散尽后宫,独宠一人。
“眼……眼皮动了!快醒了!”慕慈道。
先不说别的,谁醒来后看见自已不仅挪了个陌生地方上方还一堆下巴颏围着你看,这画面怎么都是有些惊悚的。
哪怕是提前有准备也不行!
“李大人,你可醒啦!”听帆下巴凑得最近,笑眯眯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李兰舟眨巴了许久眼睛才回过神来坐了起来,直到看向一旁的闻音。
“事情很顺利。”闻音道。
李兰舟点了点头,疑惑道:“你是怎么认出来那个人不是我的?”
“他叫我阿音。”
李兰舟闻之一笑了然。
李兰舟从来不叫闻音“阿音”的,他在外恭敬时叫她郡主,生气时连名带姓。”
可是李兰舟是叫过她“阿音”的,在她失踪后的那一月,刚满十二岁的少年带着护卫,偷摸着日夜奔波去姑逢山不顾一切地找她,找到红眼又疯魔的那段日子。
也就是因为这段日子,他被程云泽盯上,从此十年失去了自由。
可李兰舟也不知道,闻音知道他叫过她“阿音”的。
在皇家猎场后山的那个山洞里,十一岁的李兰舟为救她受了伤,发着高热蜷缩着呢喃的那个夜里,他一声又一声低吟着“阿音,阿音”,就像醉酒的父王叫母亲闺名“心尔”那样柔软。
那时,她还不懂男女之情,却也曾朦胧地想过,如果就这样长大,他们会不会像父王和母妃那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着就过了一生呢。
他已娶,她将嫁,至于那些年少心事,早已不复。
他只是噙着一抹淡淡地笑意,道:“郡主是一如既往英明神武!”
萧梧幽在一旁听着,脑海中快速地回忆起十多年前的那一封封书信,回忆起从前那上房揭瓦的惜缘郡主,号称裕都城孩中一霸的小女孩那活泼的点点滴滴。
“他说你夫人有孕了?”
闻音这一问,众人听得眼睛都大了。
李兰舟一怔,继而又点点头。
这场景,李兰舟的心里该怎么表达呢?
在自已喜爱过的女子面前说成婚生子这种事,总归是觉得哪哪它都别扭得紧。
可偏偏上一次遇见是刚成婚。
这一次见面说有孕。
闻音似乎丝毫不知其尴尬,安慰道:“你放心,谁也不会有事的!”
李兰舟只能扯出一抹歉意的苦笑,“郡主,事没有为你办多少,又要麻烦你了。”
“阿舟,我与你之间从来没有这样生分的话。”
李兰舟的眼里有些黯然,时过境迁,她待他却好像没什么变化,可自已到底是无能,能帮她做的极少。
气氛,有些冷了下来,大家都各怀心思。
“我说!”萧桐清突然站起来,“该开宴了!”
禁军五步一人把守,宫婢一菜三遍试毒,暗卫隐身暗处守护。
男男女女,左右列席,谈笑打趣,推杯换盏,没有长辈在一旁耳提面命,大家之间也淡了许多规矩。
兴致高处,才子佳人吟诗抚琴,歌舞相和。等出了这个门,众人皆三缄其口,对今日事莫谈莫提,继续过各自的日子。
这便是二皇子的冬至宴最大的规矩。
从没有人敢在二皇子的冬至宴上闹事打算盘,更没有人敢轻易挑战萧桐清那模糊不清的底线。
大家都知道,他虽看起来好说话,实则不然。但今日落水一事,萧桐清似乎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也不知最后到底会如何处理。
宴会上林鸢林鹞姐妹二人依然出席在侧,与闻音众人相谈甚欢,一切就像这场事故不曾发生过一般。
三日后早朝,可谓热闹非凡。
林尚书长女林鸢于正德门外击鼓鸣冤,状告西盛使臣李兰舟图谋不轨,污其名节。
正在朝上与南华皇帝辞行的三国使臣与林尚书都是一头雾水。
今日唱的是哪出?
没人事先打招呼啊!
萧家父子三人也正打着眉眼官司。
萧越:“这是怎么回事儿?”
萧桐清:“您别看我,您问兄长!”
萧梧幽:“那个……是……”
三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两个回合终于从各自的眼神中得出结论——这位准大儿媳妇,她来事儿了!
三人又顿时齐齐地无奈一笑。
林鸢穿着青灰色圆领长袍,作书生打扮,端着一摞子文书,一步一步地跨入了这个从未出现过女子的议政殿长明宫。
风少宫主说这是她的投名状,是她迈入朝堂的第一步。
她跪于地上,伏地行礼:“臣女林鸢参见陛下。”
萧越看林鸢这身打扮,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正襟危坐:“何故状告西盛使臣李大人?事涉两国,非同小可,林鸢,你可想清楚了?”
萧越的声音不疾不徐,冷冷地回荡在长明殿内。百官在侧,神情各异。女子若有冤情,合该呈与太后皇后,不该诉于长明殿。
“臣女明白。臣女今日告李兰舟李大人三罪。一罪不敬,二罪不轨,三罪煽惑众听。”林鸢将手中托盘高高举起,内侍疾步走来将之转呈于皇帝。
她垂下的双手暗暗地在发抖。
与她一起发抖的还有那站在一旁的老父亲。
毫不知情的林尚书无疑是有些可怜的。他心里是又急又气,完了!全都完了!这下是真嫁不出去了!
萧梧幽轻轻的瞥了他一眼,突然想起,那日闻音说有一件事需要他帮忙。看来,怕是要让他再去安慰安慰这位急火攻心面如土色的老父亲!
哎……他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萧越不发一言,大殿上只听得见皇上翻过一页又一页纸张的“沙沙”声。
“西盛细作,哼!”萧越嗤笑一声拿着一叠厚纸从宝座上踱步而下,递给李兰舟:“李大人,辩一辩吧。”
李兰舟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这是从林家二位小姐落水一事为始,勾连出西盛细作散布谣言林大小姐被抓去临春院,西盛细作勾结南华御史中丞陈本华暗地里运送药人导致江陵大疫,他来此是秘密谋划干扰大皇子婚事,最后落点于闻音姑娘乃是西盛逸王之女程闻音……
一切证据指向与其说是李兰舟有罪,不如说是在说程云泽有罪。
那这件事自此就有的是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