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十之有九是犟种,还有一个叫不听劝。
在府里关了三日,心中自有盘算的林鸢惦记着那妇人的话,搭着长梯翻墙冒险从院里翻了出去。林鹞晨起抱着书本前来请教,不见林鸢,只见长梯,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长姐当真是鬼迷心窍,竟做了翻墙这不成体统之事。
成不成体统的只要旁人不知倒也罢了,可这妇人绝非善类,长姐此举糊涂,她不能不管,主要是因为来的路上有不少仆人瞧着她了,不管也说不过去。
林鹞装作惊慌的模样,往母亲院子走去。
纳雪如今是皇宫中人人看护的重要人物,连凤清和也时常差人来送这送那,年轻人多了皇宫里日日夜夜都热闹得紧。
可外头却不一样。
萧桐清拔了三日暗桩,搅得江陵城地下的暗水波浪涛涛,不同家门的暗桩都人心惶惶。可城门戒严,进出既要验身,又要邻里作保,没正儿八经的理由还真是出不去又进不来。
闻音与萧桐清时常撇下“病秧子”萧梧幽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你西我东,你南我北。二人弄得萧梧幽十分寂寥,都开始后悔将婚期定在明年春暖花开时,就该一不做二不休早早办了。
二人见他着实可怜又孤单,封了他做“军师”,让他待在宫里整理名册,制定章程,勉强让之得以宽慰。
林鸢带着那块破石头,寻着了那家永安街上卖吃食的摊子。可今日不巧,只有男主人在。
林鸢向丫鬟是使了个眼色,丫鬟凑近去买包子:“老板,今日怎就你一个人啊,老板娘呢?”
老板笑道:“她染了风寒。”
第一个地点扑了空,林鸢只好前往那妇人说的西街当铺。永安街上热闹,自然不是接头的好地方。西街人少,可没走几步,林鸢被封了口鼻,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待她醒来,已经在一间寒酸又陌生的屋子里。
门“咯吱”一声,突来的亮光恍得她眼睛疼,她想举起手袖挡上一挡,才发现手脚均已经被捆住。
来人正那日那妇人。
“林姑娘,为何不直接来铺子,反而去永安街?”
她知道了……林鸢第一次遇着这事,心中有些慌但面上依然保持着淡然:“为何不能去?难道是怕你丈夫知晓么?”
“的确,奴家怕得很。所以只能将林姑娘带到这儿来了。”妇人阴阴一笑,与平日里在街头对待食客的嘴脸完全不同。
“这是哪儿?你要做什么?”林鸢警惕道,“我丫鬟呢?”
“她喊得太大声,死了。”妇人说得极其轻松,好似死了的是一只过街的耗子般。
“你竟敢……”林鸢又急又怕但不失神智,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此时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事态不明,如果耍小姐脾气激怒了这人,自已怕是要去阴曹地府见了阎王,她换了句话:“你为什么要绑我?”
“为什么?萧梧幽进了林府当日,这官兵就开始四处搜查细作,你说这又是为了什么?”妇人反问道。
“你怀疑是我透露的?”林鸢脑子一转,道:“我既知你是谁,若是要真透露,你以为你还能将我绑了来在这儿同我说话。”
妇人眼睛一亮:“是这个理,所以林大姑娘,我那日说的话你考虑好了么?你如今可只有两条路,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就死在这儿?”她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这儿可是临春院。”
什么?!
临春院是妓院,与弱水坊不同,弱水坊青红两端,费用高昂,寻常人家付不起这个价格。可这临春院却是那些贩夫走卒常来的地方。
若她今日不同意,怕是要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我做什么?”林鸢试探道。
“不急,慢慢来,先将这个吃了。”妇人拿着一个盒子慢慢靠近。
“死也要死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林鸢蹬着腿,往后挪着屁股。
“呀!这呀?这叫做无觉。林鸢姑娘可是南华第一才女,冰雪聪明,奴家可信不过。”
无觉!是无觉!林鸢这下可真是慌了,她博览群书,涉猎广泛,自然也知道这无觉是蛊啊!还是那摄人心智,折人寿命的妖蛊!
她就该听父亲的话,好好地在府里禁足。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她一身才华、容貌出众、还是皇亲贵胄要什么样的夫婿找不着,可她偏要心高,便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下可好,人都快做不成了。
悔字只十笔,笔笔皆是恨。
但她命不该绝,门突然被踹开了,来人是一个男子,被妇人挡去了半张脸,
林鸢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是谁?
“老板娘,我们又见面了。”男子一颦一笑皆显风流蕴藉。
妇人愣了愣神,忽又恍然大悟:“是你。”
林鸢被二人的哑谜绕得迷糊。
他语气冰冷,似结着寒霜,道:“你可当真舍得你那一双儿女和夫婿,他们可还在等着你回家呢?”
妇人心中起了不安。
“你知道人最可悲的是什么吗?是心存侥幸。你既知道自已身份却又贪玩普通人的生活,可惜这世间,幸者少,不幸者众。”
妇人眯着眸,气息危险:“你把他们怎么了?”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妇人脸上原本的阴狠骤然化作悲愤,掏出匕首向他冲来,而他只是站在原地将折扇在手中挽了一个花,飞向那妇人,妇人灵活闪避,却被他一根针扎进了脖颈,只再往前走了两步,就跪倒在地,失去了力气,唯一能说话的是那双通红着,愤怒又不甘的眼睛。
“来人,将她带走。”闻声进来两个人将她架了出去。
林鸢缩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男子,她蹲下身,用刚才妇人丢下的匕首划开了她脚上捆绑的绳索,又拖着她的肩膀将她像小鸡似的拎起来。然后他侧身,用匕首割断了上半身捆着她的麻绳。
他离得很近,身上传来陌生又有些轻柔的龙涎香的味道,丰神俊秀的面容让林鸢的眼神有些迷茫。
他瞧了一眼她呆愣的模样:“怎么?林大姑娘私自四处打探本少宫主的消息,我在你眼前了又不敢认了?”
“凤……凤闻音?”林鸢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这人虽是女子,顶着这张脸靠她如此近,也让她乱了呼吸,她小声问道:“你怎么会来救我?”
闻音勾了勾右边的嘴角:“不过是抓你的人刚好是我要抓的人,顺路而已。”说着她走了出去,没两下又走了进来,将一顶幂篱丢与她:“我猜你应该不想再被装进麻袋丢回林府。”
说完,闻音转身,打算离去,却被林鸢叫住:“等等。”
“你把这个给了我,你怎么办?”
闻音嘴角一扬:“爷自有办法。”
爷……
林鸢见她走了,默默戴上幂篱,被她手下的人领着上了马车,其中一个长得俊秀无比的男子还对她叮嘱道:“林大姑娘,停云蔼蔼,晦暗不明,姑娘少出门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