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萧桐清与闻音一人一把椅子,懒懒散散地靠着。萧桐清今日去得远,来回跑了一日,累得他不想多说半个字。但他一听说闻音今日亲自审人犯,又想来凑个热闹。
闻音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算着时间。
直到瞧见妇人手指动了动,闻音才用大小适宜的声音喊道:“白祈颜。”
妇人倏尔睁开眼睛,紧张地从地上坐起来,目光直勾勾得看向说话之人:“你喊我什么?”
闻音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却避而不答,而是继续说道:“你丈夫说,许多年前是在图南江畔将你捡回家的。你虽容貌端丽,但浑身是伤,他请大夫治了许久你才醒来,却再也记不得从前的名字,只是身上戴着一枚看起来极为贵重的玉石,上面雕刻着一只长尾鸟,这才为你起名叫胡长羽,因此街坊邻居都叫你羽娘。”
“凤玺宫里有一个多年前从江陵带去的姑娘,也带着这样一块儿碧玺。”
白祈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她往前爬了两步:“你们把她怎么了?”
“死了。二十三岁那年她杀了她的心爱之人后,生命衰竭而死。”
白祈颜听了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这几年,我四处打探与她有关的消息,好不容易在北固城中找到了一个在药店里做活的男子,他认得这一块儿碧玺,他说这个是他妹妹的。”
“他是银蒙族人,他的名字用汉话讲出来叫做白祈功,他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叫白祈颜,一个叫白祈玉。”
闻音看着白祈颜目光里闪动着的泪光,继续缓缓道:“他曾无比向往山外的世界,在他十七岁时,母亲的离世让他决定离开部落,出去闯荡。那一年她的妹妹一个才十二岁,一个八岁。”
“过了三年,他再回到山里时,只见地上躺着的枯骨与四处烧杀抢掠的痕迹,却已经一个活的人也没有了。”
白祈颜泪眼婆娑地一步又一步膝行着来到闻音的椅子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她声音悲戚:“凤少宫主手眼通天,我所犯的罪行我都认,求你在我死之前让我见见他。“
“想见他可以,可你要拿什么来换?”闻音微微躬身直视她的眼睛。
“我……”,她瑟缩地退了一些距离,落寞得坐在地上,她知道这位凤少宫主想要的东西,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族人的性命还握在程云泽的手里。
闻音将她的犹豫纳入眼底,这世间交换不了的东西极少,只看筹码够不够。
“你是在担心你的族人还是你的孩子?”
白祈颜微微扬起头看着眼前说话的人。
她又说道:“还有一个秘密 ,你知道你丈夫是什么人吗?”
白祈颜心中不安,慌乱地抬起头,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只见闻音面上挂着一抹悲凉的笑容:“你来到江陵已经十三年,你的丈夫来江陵只比你早了两年。他并不是两位老人的亲生儿子,而是来投奔的远亲之子。可他却不是他,那位真正的刘时安,早在十五年前被他杀死在了来江陵的路上。你如今的丈夫,不过是程云泽用来监视你的一颗棋子。你为他生儿育女,又因为自已的身份对他心怀亏欠,所以对他关怀备至,邻里街坊都夸你俩是一对恩爱夫妻。可真相却是,你如今在乎的爱着的都是假的,而你担忧的族人也已经死得只剩下几个连话都不会说,天日也不曾见过的孩子,等他们再长大一些,估计也只能沦为程云泽的药人。”
“白祈颜,你从始至终在保护的究竟是什么呢?”
真相如刀,残酷地一下又一下深深浅浅地划在白祈颜的心间上,原来她一直活在程云泽编织的谎言里。这些年她为了程云泽做了许多事,杀了许多人,她每每想起都心如刀绞。可到头来,她所做的事情最后不过是徒劳无功。
“你出事后,你的丈夫第一件事就是去接孩子,很可惜他晚了一步。”
大牢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白祈颜凭声望去,是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牵着两个孩子。
“娘,你怎么了娘?”
孩子放开男子的手,哭着跑到白祈颜跟前抱着她的臂膀。白祈颜将她们揽在怀里,各自蹭了蹭他们的额头,又望向闻音身后站着的男子,愣愣地看了许久。
“阿颜。”
闻音背着身向男子招招手,男子会意走向前,跪在地上看着白祈颜的脸,她长得和母亲很像,脸上有两个深深的梨涡,哪怕是在哭的时候,也会出现。
“哥哥!”她细细地看着白祈功的脸,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有了许多皱纹,这些年他应当也过得很苦。
“活着就好,银蒙族总算没有真的断送在我的手上。”
“阿颜,凤少宫主是很好的人。他想知道什么定不是为了去做坏事,你就告诉他吧。凤少宫主答应我只要你说了,她会为我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身。哥哥这些年一直在医馆里当学徒,就是希望能够找到克制银蒙花毒的办法,哥哥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再活得久一些。”
白祈功看着身前的妹妹,心中悲痛难掩,他这一生四处漂泊,不敢成家,只希望能够找到他的亲人们,直到遇见了凤玺宫,才得知银蒙族的真相。对程云泽他心中恨极又势单力薄,无能为力,只能希望像凤少宫主这样的人物能有一日将之除之而后快。
白祈颜看着兄长的脸,她心中有了底,孩子也有了舅舅就托,她一笑:“好。”
萧桐清不发一言地坐在一旁,心中看得憋闷得很,不过又对闻音缜密的心思佩服了几分。她算得准又能算得定,本以为她去西盛胡闹一圈是图痛快,原来却是在布这样一个局,不愧是兄长亲手教导一手历练出来的,竟也有这样周密的成算。
他的目光又从闻音身上挪到她身旁站着的倾碧。打他进来起,倾碧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闻音身上,萧桐清识得那样的眼神,这些年兄长每每收到有关闻音的消息时就是那样的含情脉脉的眼神。
不好!这小子定是喜欢这个丫头!
听帆见着萧桐清的眼珠子盯着闻音和倾碧动来动去,有些迷茫:这二殿下在看什么呢?
倾碧公子是长得像那话本子里的神仙哥似的,也不至于这样盯着人家看嘛……
不对!这些年殿下红鸾星没半点反应,难不成殿下是……
不会吧……
他握着刀的手不由得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