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梧幽带着闻音来到了自已的宫殿——明赫殿。
院子布置得不错,就是没什么人。
这是闻音对这儿的第一印象。
宫人本是有的,只是今日通通被赶了出去,包括那苦命的司岩此刻也只得待在房间里翻来覆去。
萧梧幽让闻音在正殿里坐着等,闻音偏不,非要跟着他来了膳房。
生火、烧水、洗菜、切菜,调味,煮面,辅以熬了半日熬得浓浓的鸡汤,萧梧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不一会儿热腾腾飘着香气的面条就做好了。
闻音这些年在军中闲暇时,也曾跟着军厨学了两下子,也只是那两下子。那三人加个魏桢看着黑乎乎的饭菜,艰难地吃了一口,评道:“吃是能吃,就是吃了觉着活着也没了意思。”
自此闻音泄了气,再也不愿碰这些东西。
怎人与人得差别如此之大。
萧梧幽端着盘子来到饭厅放在食案上,又拉着她坐下,递了银箸给她 。闻音凑近闻了闻,先用勺子舀了一口汤。
鲜!
见闻音吃得欢快,萧梧幽心中一暖。
吃完了面,萧梧幽带着闻音来了书房,书房里的药味很浓,想来他常待在这里。萧梧幽让她坐在软榻上,自已坐在一旁的椅凳上。闻音眉心一拧,趁他屁股还没挨着座儿就将他赶去软榻,自已坐在了椅凳上。
“你的伤,伤哪儿了?”萧梧幽乖巧地听从安排,一动不动地问道。
闻音一愣,若让他先知道了……
那不行!
“先说说你的。”
萧梧幽躺在软榻上,盖着薄毯,将这些年的旧事缓缓道来。
三年前,他确实受了很重的伤。中了那种毒又遭遇了埋伏,气血乱行累及心脉,伤了根本。
他倒在闻音怀里时已经失去了全身力气。
回到凤玺宫,顾景明施针暂时稳住了体征,逼出了体内大部分毒,却没有办法短时让他醒来。最后是凤百一舍了半身的功力,以内力相助,强行将他混乱的心脉抚顺,但就算如此很长一段时间,想要动手也是不行了。
回南华的路上,只得靠着凤玺宫的暗线一路护送,还得劳动顾衡每日为他施针,方才有命回到南华。
南华的情况并不好。拉尸体的板车一趟又一趟在江陵城的街道里穿梭,山上起了许多孤坟,最后甚至来不及一一掩埋,分清楚谁家的人,挖了一个大坑一层尸体一层石灰粉地就这样一起埋了起来。
凤清和与萧梧幽带着太医署的人翻遍了世间医药典籍,民间偏方,萧越和萧桐清以身试药,最终寻得了克制的法子,可这时也已经过了三个月。
既得了方子,终归一切有了转机。萧梧幽撑着病体,日日出宫去查看外面的情况。那日正值烈夏,忽而风雨大作,吹得布药施粥的棚子摇摇欲坠。正巧也是那日,萧梧幽识得了林鸢,他动用了功力强行稳住了棚子,才没让林鸢被埋在这棚地下。
可就是因为如此,他突然病来如山倒。那日回宫,将将踏进宫门他就晕倒在地,吓得正好回宫述职的江兴将军顾不得半点礼法背着他就往宫里跑。
他昏迷了好几日,大家一度以为他要醒不过来了。凤清和不愿意放弃,她穷尽毕生所学,夜以继日地照看着她亏欠许多的孩子,好在她的医术比之顾景明也不差分毫,再一次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饶是有了意识,可以说话交流,却连站立起来的力气也没有,甚至每日只能进一些糊烂的吃食。就这样养了半年,直到流风岛的同宗们赶到。祖上有训,若逢天灾人祸危害百姓,姬家后人不得袖手旁观。姬家家主之三子姬淮序带来了十余人在南华救治百姓,改进药方,一待就是一年。
姬淮序妙手回春,一年下来他逐渐可以行走,只是依旧不能妄动内力。
再后来,南华西境起了冲突,萧桐清身为皇子,必要身先士卒去往前线,今年春日才得返。内忧外患,百事待兴,他身体好些了留在这深宫中帮助萧越处理国事中。等闻音出了后山,他这才写信让她来南华。
闻音静静地听着他说完,脸上表情祥和没有波动,好似听了什么与自已无关的闲事。但萧梧幽知道,她此刻是在生气,旁人生气或是暴跳如雷,可闻音确是心里越生气外表越冷静的主儿。
“所以你活过来了就唤我来见你,可你要是没有醒过来呢,等我出来给你上坟?”
萧梧幽凄然一笑,这话说得直白,他一时接不住,毕竟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好得很呐,萧梧幽。你把我安排地明明白白,可你却从不问我愿不愿,要不要。我这十年承了你的恩,承了你的情,如今我却还白眼狼似的恨着你。你是那美名远扬的南华大皇子,我却是那一身骂名的嗜血阎王,里里外外我都不是人。”
闻音起身,打算离去。
“你去哪儿?”萧梧幽连忙坐起身来问道。
“睡觉。给我的那间殿在哪儿?”闻音又转过身来,叉着腰道。
“你的伤,到底伤哪儿了?”萧梧幽不死心地关切道。
闻音一怔,轻轻拍了拍左胸口:“这儿,你想看?”
这孟浪话一出,二人都愣住了。萧梧幽皱着眉,果然同军营里的糙汉混久了,以前她说这样的话时还会脸红心跳,如今怎得如此坦荡。闻音却不是在孟浪不孟浪这方向作想,她是在后悔。要是萧梧幽向以往那样来一句“想”,她这衣服脱还是不脱。
“我想。”萧梧幽眸子中含着一丝促狭。
果然,人总会在同样的坑里反复跌倒。
但,一回总比一回强。
闻音没说话,面色冷淡,不带一丝犹豫的直直站着单手解了衣带,松散开衣袍,将外衣丢到椅凳上,又开始解开中衣的系带。
萧梧幽手一紧,他本只是想捉弄她,不是真的要她……把她衣服给她捡起来给她穿上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
闻音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女子的抱腹。萧梧幽看见她左胸口上的伤口还泛着红,新痂叠着旧痂,想来是跳舞那日,扯到了伤口。那伤离心脏这样近,若有力道的偏差岂不是……他有些心疼,也无暇他顾,起身为她捡起衣服一件又一件给她穿上。
“都要入冬了,哪能这样站着。”待替她穿好,他又说道:“走吧,我送你去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