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锋勒马,怒道:“张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从林间从容地走出一玄衣男子,他的脸上挂着些讥诮,踱步到狼群前,身后还跟着一头毛色雪白的狼。
“若说驭兽,普天之下,谁人又比得了我凤玺宫。”
“凤闻音?或者末将该唤您一声惜缘郡主?“周锋眯着眼,打量着眼前之人。
闻音冷冷道:”唤什么都不重要,反正你们今日也走不出这宝琳山。“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又一声的巨响,山顶骤然燃起了火光。闻音瞧这那火光,眼里布上一层黯然,张义——名义上的土匪头子,逸王当年身上满身的血污与狼牙印记皆拜他所赐 。她想这三年想了许久,明明有很多更快更有效的办法,可她偏就是要选这样危险的一种,只因她要亲眼看着这里的五百人受一受父王当年所受之苦。哪怕明日再添一条嗜杀的罪名又如何,死去的人反正都已经回不来了,护着这一身虚名又有何用。
张义神情严肃地看着闻音,闻音笑着迎上他的目光:“张大人,你当年冷眼看着我父王被狼群撕咬着,今日你且亲自试试,被狼当做嘴下肉是何种滋味,看看你今日是不是能够捡回一条狗命。”
闻音蹲下身,摸摸白狼的脑袋:“咕噜崽崽,要小心哦。回家我请你全家吃全羊宴。”一只箭向闻音射来,闻音用扇子将其挡住,白狼咕噜是跟着闻音上过战场杀敌的英勇战士,勇猛非凡又最是护主。咕噜见状,顿时领着狼群呲着牙就向射箭之人——张义,扑了过去。队伍里一些马儿见着狼群扑,开始不安逃蹿,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李兰舟被一只狼抓伤了手臂,奇怪的是,狼闻着他的血腥味儿后竟然退步走开,转而攻击一旁的周锋。闻音向他点了点头,他翻起身,拔剑而来,闻音作势被他打得后退了几米,好趁机再交代两句。
“你昨夜的吃食里混了些旁的,狼群能分辨你血液里的味道,它们不会伤你。但现在,我俩要战到两败俱伤之境你回去才能说得过去。”
李兰舟眼中透着浓浓的不忍,他不怕自已受伤,只是万分不愿意伤了自已记挂许久之人一分一毫,但形势当前也只得点了点头。
“来吧,让我试试昔日旧友李侍郎有多少长进。”
两人先是试探,你来我往皆不尽全力,然后层层加力。李兰舟这些年不曾有一日真正的放下过习武,但缺少实战,再加上闻音的武功这十年来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直到李兰舟完全落了下风。在李兰舟走神之际,闻音将手中的箭偏差几厘,无垢剑划破了李兰舟的左手臂,而闻音的剑却刺入了闻音的左胸口。李兰舟看着闻音胸口冒出的鲜血,心中慌乱不堪,忘记了动作。闻音后撤半步,将剑尖拔了出来。
李兰舟的右手在不住地颤抖,嗓子涩痛到说不出一句话。
倾碧见闻音受伤,急忙从树上跃下将她护在怀里,手上不敢用力,只能轻轻骂道:”这就是你的馊主意?简直是胡闹!“他一掌将发愣的李兰舟击倒在地,抱着闻音走向林中深处。李兰舟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听得一阵响动,笛声引走了狼群,削尖的木棍混着箭雨,将包围中的敌人全都取了性命。
当一切重归于寂静,周锋才得从一堆尸体中爬起来,他受了重伤,用长枪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呸了一口口中的血腥,张义被狼咬得是面目全非,已然断气,他喊到:”还有活着的没有?“李兰舟窸窸窣窣地挪动双腿,发出一些声响。赵倾碧这一掌其实不轻,但若太轻就会有破绽。临走时还好心给他丢了颗药,吃了好像好了许多,眼下动不了反正肯定是死不了。周锋走到李兰舟身边,看他也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可还挺得住?我瞧这你刺了程闻音一剑。”
李兰舟虚弱地说道:”死不了。只是还是差了些,没能抓住她。“
”咱俩能有命在都不错了,眼下我俩都无法走下这宝琳山,只能等明日上山来的弟兄们将咱俩捡回去。“
姜域留下善后。
倾碧带着闻音来到一处山泉旁,纳雪、藏秋紧紧地跟着。
倾碧眼睛里闪着怒气,一言不发地看向闻音。闻音这三年大大小小的伤受了无数,他也逐渐养成随身备着救伤物品的习惯。他把轻轻闻音放在一块儿石头上,转身掏出怀中的东西交给纳雪:“给少宫主上药。”闻音乖乖地坐着,她看着倾碧走到一旁,背过身去直挺挺地站在树下,她知道倾碧此刻正在气头上。从前,她每次受了伤本就少言的倾碧会立刻变得更加得寡语,寻一处默默地生气,她总是要哄上许久,他才愿意同她说话。
闻音得上看着吓人,但是并不严重。她上好药纳雪扶她站了起来。她挪着步子,走到倾碧身后,讨好道:”倾碧,我错了。”
倾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闻音。“
这是倾碧第三次叫闻音的名字,每一次都在她受伤的时候。
“从道理来讲,你没错,只是我不愿意见到你受伤罢了。”倾碧的声音有些沉闷。
“我知道,我家倾碧最是心善,最是心疼人了。”闻音笑道。
“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倾碧哧了一句,转过身来,柔声说道:“你走得慢,我背你下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闻音也许看不懂,但一起长大的藏秋和纳雪却看得明白,倾碧对于闻音的紧张与关心远远超出了亲友或者是下属应该有的范畴。他们看得出倾碧压抑和克制的爱意,也看得出他心中的无奈与心酸。他们虽然看得真切,却也没有办法,心有执念阻不了也劝不了。如果没有少宫主,倾碧与闻音宛若一对璧人,一静一动,其实很相配。可是缘分之事偶尔也会有先来后到,有时候晚了一步,便是迟了一生。
倾碧背着闻音,不轻不重地力度,受着药劲,闻音趴在他的背上慢慢睡着了。倾碧微微回头,听着背后均匀的呼吸声,微微一笑。
人的一生怎样才算得上是圆满呢?
他这样喜欢着她的意义又什么呢?
就像这轮秋月,属于苍穹又照着大地,月光无用,相思无用,可若无月光,人间便少了许多诗意,若无相思,生命似乎也少了些光亮。
这份情意,悬于半空,拿不起也放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