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
凤熠带着人回了三生楼,凤焮则在半道上下了车,乔装改扮,混入了瑞王府,他的手下已在与瑞王的人一道去离锦绣最近城池点兵的路上。
瑞王坐在书房里看着兵书,袁嘉引着凤焮一路走来,走至门口时正好看见了他愁眉苦脸的模样。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看兵法,是不是晚了些?”杨浮玉手一顿,抬眸看向一脸戏谑的凤焮,没好气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杨浮玉其实对兵书兵法早已滚瓜烂熟,只是从未亲临战场,人对于没有亲自实践过的事情,自然没有来由的会有些心虚。
凤焮自是知道这一点,这才急忙赶了过来。
杨浮玉将书合上,坐在案前,仰着下巴反问道:“你这窝在深山老林的凤少宫主就懂?”
凤焮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天外有人,人外有人,这世界之大,脚步书本皆难以丈量。浊雪山的背后是北固,而北固的领土再跨过高山沼泽湿地之后还有一个国家,叫做罗刹,罗刹人身材高大,皮肤雪白,白发蓝瞳,极为善战,每到冬日冰封之际总似恶鬼来犯。”
他寻了把椅子兀自坐下来,“凤玺宫与北固王朝的部分军队,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守卫着其余三国不知道的边境线。”
杨浮玉瞪大眼睛,如醍醐灌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姬聿白与凤湄偏偏将凤玺宫建在北固极寒之地的浊雪山,为什么北固之人从来不与凤玺宫之人交恶,对凤玺宫之人以礼相待,为什么凤玺宫之人各个心怀天下不屑于与俗世争斗,私心与大义本就是不一样的。
他从椅子上起身,坐到凤焮身边,为他亲自倒了一盏茶,笑道:“所以,凤少宫主才会有如此照烛数计之能,知白守黑之心。”
凤焮对杨浮玉的夸奖很是受用,他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笑道:“走吧,要开始了。”
锦绣城的夜晚,从来热闹。沿着城里的卫龙河,灯火通明,就在这样的祥和夜晚,一位男子骑着马,浑身浴血,边行边嚷道:“快走,城西有军队杀人了。”
巡城的金甲卫闻声将之拦下,他虚弱地从马背上滑落下来,躺在地上再次重复:“城西有军队悬着白虎旗,他们正往城里来,一路上遇人就杀。”
“白虎旗,是长平王军。”一位金甲卫士提醒道。
金甲卫首面色凝重,他大声说道:“大家奔走相告,城中百姓今夜闭门不出,动作快些。”
“卢英,快进宫禀报皇上。”
“长平王军还有多远。”他将躺在地上的男子扶起来。男子虚弱地说道:“不足二十里。”
“将他送回金甲衙司,好生看顾。”
路上的行人纷纷收起东西,你告诉我,我告诉旁人,一阵喧闹过后,街道逐渐静了下来。
杨琢光手中有三万禁军,此刻闭了城门,严阵以待。杨浮玉面上躲府上不出,实则跟着凤焮来了城墙。
“凤少宫主还真是哪儿都敢来呀。”杨浮玉手按在佩剑之上,嘴里说着不着南北的话,心中却汹涌澎湃。凤焮道:“城里的街道已经清空了,长平王此次有前军精锐一万,在路上的后援还有五万。三万禁军虽是精锐,但闲赋已久遇上长平王军估计能撑上五日。”
凤焮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浮玉一眼,说道:“虽是有三万,但有两个将领是太后的人,我们可以趁乱就将杨琢光杀了。”
杨浮玉看着凤焮这厮艰险狡诈的模样。摸了摸鼻子,道:“可以,但没有必要,杨琢光自负,他会自已个儿往刀口上撞的,我不想拿我的手杀了他,毕竟弑兄到底是恶罪。”
马蹄声阵阵逼近。
厮杀震天。昏黄的月色下,禁军首领孙护站在最前,手执长枪,衣袂翻飞。
“放。”一声令下,守城的箭雨在夜色里回响,落石撞击城墙的箭矢不断射向城下冲锋的敌军,不少人中箭倒地。
然而,长平王军训练有素,迅速用盾牌组成防线,继续向前推进。
孙护见状,挥舞长枪,带领禁军中的精英冲上前,与敌军展开近身搏斗。
城墙上,凤焮与杨浮玉注视着战局,杨浮玉低声说:“杨琢光果然按捺不住,派了他来打头阵。”他眼神微凝,“看来他是想速战速决。”
此时,城下的战斗愈发激烈,双方士兵死伤无数。
“杨霖呢?藏哪儿了?”杨浮玉问道。
“自然是刺杀你兄长去了。”
这场“谋反”持续了十日。
岁聿其暮之际,每日阴雨绵绵,城里城外堆积的尸山已经清理干净。
闻音一人执伞,走在空荡阴冷的街道。眼睛环视四周,被破坏掉的屋瓦墙壁还未来得及修缮,一片狼藉。
杨琢光死了,死在杨霖的长枪之下。
杨霖也要死了,杨霖与其女和两个被杨浮玉揪出来的儿子,要在今日,死于斩首,徇以车裂。
若不论加在身上虚衔,他们本是叔侄。
一家人啊!然而,这人间的亲情究竟算得了什么呢?
寻常人家尚且贫穷时父母不子,福贵时亲戚成荫,更何况皇室之人,世路难行皆在人心反复之间。
刑场之上,里里外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都踮起脚尖向前张望,想要看清里面发生的事情。自从东安建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使用车裂这种残酷的刑罚。
刑台上,一个女子正跪在地上,她的脸上毫无表情,这个女子名叫杨映真,曾经高贵的长平郡主,她只是父亲用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一枚棋子而已。如果不是杨浮玉将身边的两名男子绑到她面前,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已原来一直被人当枪使。
杨映真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远处的一个少年身上。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宛如一颗耀眼的明珠。看到他的那一刻,杨映真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凄然又诡异地笑容。。
随着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杨映真的头颅瞬间落地,鲜血四溅。而一旁拴着的牛马,则是准备用于车裂的工具。闻音闭上眼睛,缓缓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世人总是如此奇怪,就像这些里三层外三层围在这里的百姓们一样。他们个个贪生怕死,但却又忍不住想要亲眼目睹那恐怖的场景。
突然,后腰一热,一把利刃从后背扎入了她的身体,痛感袭来,她丢下手中的伞回头看去。
杀她的是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妇人,她眼角挂着泪珠,表情仓皇失措。
闻音一掌将之打晕了过去。
好晕。
“闻音。”
好像有人来了,在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