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琢玉雷厉风行,他一边让户部清算历年北部军需所用开支,一边派潜渊暗卫搜集所有与长平王有来往的官员信息。凤焮的无孔者混插其中,引领助推长平王发现潜渊暗卫的存在。
直到来到这最后一层面纱面前,长平王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递信人是皇帝的秘密豢养的暗卫。而在这个过程中,长平王暗查递信人的动作也落入杨琢玉的视野,你来我往激得杨琢玉杀心已起。
只差最后一把火。
亥时,姜府。
赵老夫人正跪拜在菩萨前,诵经。“老夫人,去九华庵的东西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
每年冬至,赵老夫人都要去九华庵住上一月。世人渐渐都忘记了那年隆冬大雪,赵家尸横遍地,只有这苟活下来的幸存者日日夜夜都梦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赵老夫人这些年深居简出,他的长子去了,夫君也去了,还有一个排行第二的女儿与第五的小儿子,姜允之。这个姜家已经不是从前那般风光无限的姜家,交了兵权,解了盔甲,从将军府变成了尚书府,从武将到文官,而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掌握在长平郡主的手里。
可她一个罪臣之后什么也做不了。
九华庵在鸡鸣山上,这夜,山上又下起雪来。赵老夫人屏退左右独坐在窗前,就着一盏孤灯,静静地看着院子里飘散而下的雪花,如琼花、如碎玉、点点杨花,片片鹅毛。照这样的雪势下着,明早就会堆起来。
“父亲、母亲、兄长、嫂嫂,弟弟,小舒儿,今夜的雪与那夜的可真像。”
“吱呀”一声,一位穿着黑色连帽大氅的人,走了进来,檐下灯笼光亮昏暗得看不清来人的面庞。
“是谁?”赵老夫人看着那人越走越近,起身打开房门走出,直直地站在廊上,掌着灯望着院子里停下脚步的人。
“姑姑。”是属于少年人稚嫩的声音。
赵老夫人心中一怔,这世界上仅有一人唤过她姑姑。可她此刻全身紧绷,竟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少年走近,揭下帽子,借着微弱的烛光,赵老夫人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她的手,她的唇唇皆忍不住地颤抖:“望舒,小舒儿,你还活着。”
赵老夫人拉着少年人的手,进到屋子里:“外面冷,快进屋,进屋让姑姑好好看看。”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等风声过去后,我差人去寻你,寻了好久都没有寻到,姑姑以为你……”赵老夫人两行清泪不止,她细细端详着眼前十七岁的少年,他的眉眼与嫂嫂极为相似。
倾碧眼眶有些红,但是他太善于隐忍,语气里仍旧保持一贯的淡然:“姑姑,我这些年在凤玺宫。”
赵老夫人问道:“怎么会去了凤玺宫?”
“是风阁主救了我。”
“是……竟是那位风姑娘!”赵老夫人心中震撼难言,她一直对这位与允之纠葛颇深的女子有偏见,而她却救了赵家最后的血脉。
“你在凤玺宫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
“那你有没有见过允之,他怎么没带你回来给我看看。”
“表兄还没认出来我。姑姑,今日来,望舒有事拜托您。”倾碧将身上的包袱取下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卷卷宗,他展开来说道:“我现在是风阁主的徒弟,这些年来,我一直跟在风阁主身边,与她暗中调查赵家当年事情的原委。”
“姑姑,赵家有冤。”
赵老夫人热泪盈眶,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想过,她父亲一生忠诚,谨小慎微,怎么会有平白一顶谋逆的帽子直直地扣了下来扣得赵家家破人亡。
她颤抖地拿起这些卷宗,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赵老夫人看完悲愤至极:“花明章与长平王……是他们……栽赃嫁祸?!花明章本一介商贾之子,父亲怜惜他的才华向上举荐这才有了他的仕途,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还有这个长平王杨霖,本是宫女生下的孩子,在宫中不受待见,只得随着年岁增长,被草草封了为平王立府。父亲曾于秋猎之时见其才智不凡,能堪大用,向先皇进言,先皇这才将之放至军中历练,他才能有今生的战功彪炳和这独一无二的长平王这一封号。”
“先皇信任父亲,命为宰辅辅佐新帝,父亲虽追逐权势,却从不失以天下为已任之心,文武兼重,纳贤才,兴经济。这辈子举荐提携之人不少,若说父亲有罪不如说他结党营私来得更实在,可偏偏说是谋逆叛国,偏偏是这样一个毁家灭族之罪。这大忠与大奸之间,竟是这些知遇之恩换来的是忘恩负义。”
人心当真叵测。
“舒儿,你希望姑姑做什么?”赵老夫人擦干眼泪,倾碧握着她的手说道:“姑姑,这件事有些艰难,也许会将姜府也置于危险之中。”
“敲登闻鼓,为赵家鸣冤。”
敲登闻鼓?!如姜家都在长平王的手里,她如何能置姜家上下于不顾。倾碧感知到赵老夫人心底的犹豫,他接着道:“姑姑,赵望舒已经死了,他应该早就死在边境小镇,死在了花明章肮脏的的手段里,如今您眼前活着的是凤玺宫的赵倾碧。于这世间,您才是赵家最后后人。”
“可是姜家……”
“皇帝近来一直在暗查北部军队通敌叛国,贪污军饷,倒卖军需之事,不出意外长平王明早就会下狱。您出不出面,长平王也是难逃一死的。”
“可长平郡主还在姜家呢,姜家老老小小的身家性命都在她的手上,她同允之还有孩子……长平王府出事那姜家会不会也受到牵连?”
“姑姑,我知道您记着姜家的庇护之恩,一直在委屈求全,您既在委屈自已也在委屈表兄去偿还这份恩情,可因为这个郡主,您与表兄之间已经多了许多隔阂,难道真要表兄这样过一辈子么?”媚卿姐姐与表兄之间的纠葛这些年来倾碧都看在眼里。
“您忌惮长平王府的势力,可眼下您若是不去,覆巢之下亦无完卵。姑姑,无论为了姜家还是赵家,您如今都没得选。我今日既是作为赵家人,也是作为凤玺宫人,向您承诺,您只管向前,凤玺宫会在身后护姜家周全。”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赵老夫人的心中炸响,这件事情的背后竟有那一向神秘的凤玺宫的手笔,凤玺宫又要做什么呢?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倾碧,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未来的担忧,也有对这个承诺的感激。
她知道形势如此,自已已经没有退路了,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