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人间四月天,山下暖意融融,不凉不热,大家纷纷换上轻薄些的衣服。
此次历练可独自一人,可结伴,大家下山后在小院作别,按着早已定下的任务踏上各自的征途。
闻音与凤焮同行,一行人驾着两辆马车,即将前往三生楼。
暮春时节,所经之处,四野碧草繁茂,田间地头的农人正在忙躬身耕种。十三日后,终是抵达锦绣城。
闻音撩起车帘,抬眼望去,锦绣城街上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满是食肆酒廊,人声鼎沸。
小姑娘们挎着满篮子新鲜的芍药花,沿街叫卖。闻音看见有人正在街边搭台子,支架子,来回搬梯子吊花伞,挂花灯。闻音回头看向凤焮,问道:“锦绣城好热闹,这搭台子挂灯笼的是要过什么节日?”
凤焮看她满眼的好奇,微笑解答:“过两日,是东安的留芳节。东安人素喜鲜花,尤爱芍药。”
“留芳节是何节日?我以前怎从未听过?”
“春尽夏生,百花神归,芍药却承春当时。芍药又名将离,东安国人将每年四月初五定为留芳节,以将离送别春日,又期盼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凤焮停顿了一下,“年轻男女这一日也可相约游玩,互相相看,若合眼缘,则赠以芍药表达情之所钟,亦表达惜别之情,期盼来日再见。恰如《诗经·秦洧》中所言“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不论闻音问什么,凤焮一贯耐心地为她解答。
“倒是十分有情致。”闻音将头转向车窗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嘴角微微上翘。
“公子,三生楼到了。”司岩在车外说道。
闻音从车窗探头看去,只见一座大门气派宏伟。门楼雕刻精美,屋檐下挂着好些对凤凰灯笼。左右是两道弧形高墙,碧瓦朱檐。
车从大门直接驱入后,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凤焮先撩起车帘下车,然后转身扶一扶想要跳下来的闻音。这时后面跟着的倾碧、纳雪和藏秋、花晓湾也走了过来。
眼面前的影壁挡住了前方的视线与去路,却挡不住四周氤氲着的水汽。“我们进去吧。”凤焮对身边研究影壁上的闻音轻声说道。
右侧绕过影壁,微风夹邀月湖的水汽扑面而来,闻音及其下属们都睁大了眼,知道三生楼不小,却也不曾想如此之大。
路过的侍女与侍卫见着凤焮后只是恭敬一拜,并未多其他言语。
闻音跟着凤焮跨过湖间的长堤,上了拱桥又下了台阶,右拐左拐的,来到了三层高的楼前。一楼大堂里楼主凤清与与夫人沈知知已经早早在等候。
凤焮前脚刚迈进门,凤清与就急急忙忙迎上来,“焮儿,舅舅可算将你等来了,一路上可还好。”
“清与,先让孩子进来坐一坐再说话也不迟。”一位妇人和蔼地说道。
凤清与点头说道:“对对对,瞧瞧我这高兴过头了。”闻音跟在凤焮身后,走进房内这下看清说话儿人。
凤清与与夫人已经年近四十,但岁月许是眷顾他们一些,看起来约摸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可以想见二人当年应是好相貌。
凤焮站在二人面前,作揖行礼,闻音见状,也跟着凤焮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
“侄儿问舅舅,舅母安。”
“好好,舟车劳顿,大家快坐着说话。”凤清与将目光投向闻音,他起身,“这可是闻音?”
“闻音也问舅舅、舅母安。”闻音又乖巧起来地作了个揖。
“想当年你满月时,我还赶上抱了抱,一晃就是大姑娘了。”凤清与是个相当和气的人。
闻音微微一笑,看向凤焮。凤焮瞧出她心有疑惑,回以微笑让她宽心。
“孩子,快坐着,喝些茶。”沈夫人招呼道,“凤熠这个臭小子,带着凤灿说要去翠心楼买糕点给大家尝尝,一去半天也不见人,皮猴儿一般,不知又晃到什么地方去了。”沈知知无奈地摇摇头。
话音刚落,一男子拎着两食盒子糕点,迈了进来后面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咬了一半的糕点,嘴巴还鼓囊囊的。
“娘怎能当着兄长与闻音弟弟的面如此说我,我多没面子。”来人瞧着十八上下,英姿飒飒,眉宇清扬,还真是一家子好皮相。
他将一个食盒放置在闻音与凤焮中间的案几上,又将另一个食盒放在花晓湾和纳雪之间,“晓湾表妹与大家也尝尝,锦绣城的第一糕点,这两天人多,我可是排了半天队才买上的。”
“你快安安稳稳坐下,别在中间窜来窜去的。灿儿到这儿来,给兄长见礼。”凤清与皱着眉头,这孩子一天没个正形。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地聊着天,沈夫人过来拉起闻音的手,“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住处。”
闻音看兄长点点头,便随着沈夫人,从三生楼出来,左转路过一个小花园,尽头就是在水阁。在水阁的大门外站着两个侍卫,闻音走进去,再次绕过一道照壁,接着上了楼梯,到了二楼。
素心斋。
沈夫人缓缓说道,似在回忆:“这是你出生的地方,逸王妃怀着你两个月的时候,逸王就将她送到了这里,直至他回来。”
沈夫人转过身来,拉起闻音的手:“进去看看吧,这一切都是按照逸王妃的住过的样子布置的,焮儿告诉我们你要来,我们就想着让你住在这里。”
闻音缓缓走进去,这里的一切和逸王府的逸心阁那么像。她抚摸着桌上的茶盏,垂眸问道:“舅母,我母妃在这里住了多久?”
“整整一年。”沈夫人看着屋子里陈设,也觉得心中感伤。
“她那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闻音走到一旁,打开窗。
“弹琴、看书和清和说笑闲谈。”
“我就是在这张床上出生的?”闻音眼里藏着泪花,她闭上眼压下心中的哀伤。
“是呀,那天,锦绣城下了好大的雨,逸王妃生产得辛苦,到最后几乎没有力气了,是清和为她施针,才顺利将你生下来。说起来,闻音之名还是焮儿给你取的。”
“是兄长取得?”闻音有些不可思议,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兄长说与我是久别重逢,原来在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岂止认识,他那时候才六岁,不论刮风下雪,日日都要来看你,你满月宴那一日,还求逸王妃等你长大了,同意他娶你作妻子。”沈夫人打趣道。
娶我做……妻子……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弦在闻音的脑袋里突然断掉了,她久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沈夫人见她发呆,悄悄地与其他人退了出去,将素心斋完全地留给了闻音。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星星闪烁,一切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闻音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星空,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玉簪。
闻音心里既伤感又庆幸,她出生在这里,这里承载着母妃、父王与她初见时的美好回忆。她还在不能看得清听得明的时候,就在这里遇见了凤焮,甚至定下了她从不知道的婚事,而那个人,是她如今最重要的人。
今夜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闻音坐累了,缓缓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母妃、父王,你们到梦里来见见我,闻音好想你们。”
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枕头。在睡梦中,闻音仿佛看到了她的父母在这里抱着襁褓里的小娃娃走来走去,他们微笑着,满眼的开心,然后他们一起向她走来,闻音扑进他们的怀抱,感受着久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