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雪山上的生活远离尘嚣,是静心勤学的好地方,凤焮虽走,但凤老宫主夫妇对闻音的关怀只多不少,所以闻音的日子算是过得如鱼得水,万般自在。
唯一不自在的,便是书山学海排得一日不停,似乎深怕她得空了就会胡思乱想似的……
今日是第一日。
倾碧、纳雪和藏秋都有自已的课业,只有闻音是初来乍到,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更何况,闻音既是上主,这“官”也是不太好白做的。所以今日闻音孤身来到听云阁找司渊先生,司渊正悠闲得烹着茶,茶香沁人心脾。
“来啦,上主请坐吧。”
“司先生好!”
闻音给司渊鞠了一躬,在司渊对面坐了下来。
司渊垂着眼将一杯茶递到闻音面前。然后自已又饮了一杯,“能识字吧?可上过学堂?”
“能的,上过学堂,爹爹还给我请了许多先生。”
司渊一挑眉,“为何是许多先生?”
闻音正捧着茶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淘气了些。”
司渊摇摇头,回忆道:“想当年,我与你母亲一起念书时,她成日闯祸,挨骂挨罚还不乐意写功课,我可是帮她写了不少。”
“那……那是让您费心了。”闻音有些尴尬,毕竟是说凤姨,不知道如何接这话才妥帖。
“走吧!”司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上课去。”
闻音跟在司渊后面硬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她从前最害怕上课了,那些个夫子老头往上头一坐,就开始“之乎者也”听得人脑袋昏沉。
“到了!”
一抬头“藏书楼”三个字印入眼帘。闻音跟着走进去,从楼梯来到三楼,只见高高的书架上放满了各类书籍,让人眼花缭乱。
“那张几上放着一张单子,上面罗列着你这五年将要看的书籍,书里都做了批注,你看书时需要将体悟和疑惑都写下来,务必写得工整些,不然就写十遍,十遍不行一百遍,我们每七日来这儿上一次课。”司渊指着书案说道。
闻音走过去拿起了单子一看,脱口而出:“这么多!”
“就这么多么!”司渊斩钉截铁地说。
“知足吧,你兄长已经替你求情让我减少了许多。这些分量顶多有你兄长看得一半吧。”
“这才只是一半!”兄长真乃神人也。闻音拿着单子又看着那些册子,感慨:吾命休矣。
待上完了今日的课,闻音自已留在藏书楼温习。她翻开兄长留给她的册子,是用隶书写的,字迹工整,真真字如其人,典雅庄重。
闻音随意翻着,忽然一片梧桐树叶掉了下来,闻音将叶子捡起来,这片叶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写着,“无念尔祖,聿脩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闻音突然有些好奇,凤玺宫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她开始在藏书楼里翻找,一本叫《凤玺》的书闯进了闻音的视线。
闻音拿到案几上,轻轻翻开:
时光荏苒,已历长兴三十二载矣。然回首过往,若论何年最违本心,犹数当年临朝治政之时,吾犹如受制之马,身不自主,而心之委曲则常矣。
至于吾妻湄儿,可谓慈和善良之典范,然而近年来性格有所增损,盖因吾言之面有数纹痕加深,乃发怒,将其夫隔置于书房。思量再三,内心感慨万千。然世间诸事皆难言说,吾虽与吾妻同衾四十余年矣,缘生小争执实属寻常。
吾居于凤玺宫已过二十余秋之期,立凤玺宫,非为权势,乃为天下苍生谋求庇护之所。此宫之中,不受皇权之束,惟以公正仁爱为本,无论奴籍与否,皆以平等相待。人皆可读书识字,无分贵贱贫富。婚姻之事亦可自由选择,非以家族利益为先。此乃吾所愿见之良轨,唯求使众人明白道义真义,而后方可大明法道于人世间也。此途虽久且阻,但即便目前未见盛世全貌,亦不能少其善道。
此举虽小,然乃一始。吾愿以此为起点,将公正仁爱之理念播撒于世。愿天下之人皆能感之慈悲,此乃吾之夙愿,虽千难万阻,亦不辞劳苦。吾诚心诚意,祈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姬聿白书)。
十岁的闻音并不能十分理解其深意,但觉着一代开国皇帝必有十分之能耐抱负,不看重皇权,满心都只是为民谋福祉。
“闻音上主,倾碧公子来寻您了。”一位在藏书楼里干活儿的宫人在门口轻声唤道。
“麻烦你让他上这儿来。”闻音回应道。
“是。”
倾碧上来,在闻音对面坐下,“上主怎的这么晚还不回?”
闻音将这本《凤玺》递给他,“你可见过这本?”
倾碧拿起一看,摇了摇头:“未曾,这儿若不是上主叫我来,属下是不能自已来的。”
“你若想来以后便与我同来,你且先看看。”
倾碧拿起书来细看,这应该是姬聿白自已的随记,可窥一代初皇的拳拳爱民之心,颇使人触动。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才建的了这样一座凤玺宫,倾碧也想继续看下去,但是眼下夜深了。倾碧把书合上:“行啦,来日再看,今晚先回吧,明日还得去百草阁,顾先生严厉,属下可不敢迟到。”
第二天一大早,倾碧就在闻音门口候着了。闻音来前特地向晴蔚打听了一番,知道这位顾景云先生很是有脾气,还有些洁癖,不喜人离他太近了讲话,所以闻音在五米开外向背着身子认真晒药的这位顾先生十分恭敬地问了声:“顾先生好!”
顾景云也没个转身的意思,只是吩咐道:“倾碧,你先带闻音上主去后院,我稍后过来。”
闻音跟着倾碧来到了后院,自已坐了下来打量着这个院子。这里种着些花草,幽香四溢,扭头问:“倾碧你来的早,你所了解的顾先生上起课来是何模样的,可严厉,可会打人?”
“你想知晓我是何模样不如直接来问我呢?或者说,你可以以身试法。”顾景云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后院里,似笑非笑地看着闻音。
闻音吞了吞口水,满脸堆笑,“闻音不敢”。
“你母亲精通医术,可教过你一些药理?”
“算是教过一些。背过了《伤寒杂病论》、《内经》,识得一些药材。
“那你且说来听听,人为何要学医?”
“《伤寒杂病论》中言,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
“不错,但不仅仅于此。”
顾景云看了一眼闻音继续说道:“世人行医,往往有这几种情由,一是温饱;二是救人,也就是上主刚刚所言;三则是害人与防人。”
“害人?防人?”
“就如我手里这株黄藤,用好了是治疗脚膝痹,四肢拘挛的良药,用不好便是取人性命的断肠草。”
“这凤玺宫几百年了,家大业大,宫里宫外人来人往,不尽然都是良善之辈。我们莫要害人更莫要叫人害了去。倾碧天资不错,他在宫里日子也久些,许多事他能帮你……”顾先生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女孩儿冲了了进来。
“爹爹……爹爹……不好了”
“哎呀!玲儿你跑慢点呀!怎么了这是?”
“弟弟打翻了爹爹书房的箱子,掉了好些瓶瓶罐罐出来,弟弟捡起来吃了些,现在肚子疼得嗷嗷哭!”小女孩一边顺着气一边泪汪汪地说道。
“什么!快,快回去看看!”顾先生慌忙要走,又想到还有两人,“上主,对不住,我这……”
“顾先生快去吧!我们自便就好。”顾阁主连走带跑地往回赶。
闻音听见父女二人边走边说着话:“你母亲呢?”
“母亲和婶婶推牌九去了,让我看着弟弟。”
“那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哎呀,我也要出恭的嘛!”
渐渐地声音远去了……
“那接下来我们……做些什么呢?”
倾碧看向屋里的书案,悠悠说道:“主上才背过两本,还有许多路得走呢!”
闻音看着这一大堆书,欲哭无泪,脸色晦暗。倾碧看得出来,她此刻定是非常想将这些书啊本甚至是楼啊什么的都一把火烧了。
“什么雪山!不如改成书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