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运一个人回去了,虽然刚刚经历了一件按理说应该可以让一个从没接触过这方面事物的男生心跳不止半天的事,但他这会儿趴在极度舒适的硬桌面上,只感觉脑子里血管一跳一跳的,再不午休可能就要影响到班主任的地位和学校的声誉了。
万幸万幸当倪燕还在倾诉时,许运背后不远处突然站定了一道令人惊惧的伟岸身影,不然他这会儿还坐在那里当一个聆听者。
还“中午一般不睡觉”呢,差点把自已客气走。
至于那个女生说的……
Z~Z~Z~
在打扫包干区的两人并没有介意许运先行一步的做法,她们现在很兴奋,一边漫不经心地赶着包干区的打扫进度,一边就不久之前的大瓜交换彼此的看法。
“你干嘛劝他接受那个女生?”柳念念将一团纸巾扫进簸箕,“他要脱单了就不能再像原来一样和你做朋友了嗷。”
忽地,柳念念眯了眯眼,凑近一点,低下头,用试探的语气问道:“还是说,你是在试探他,想看看这小子是不是个色胚?”
江糖一钳子插起一个小糖纸,用力塞进柳念念提着的簸箕里,随口嘀咕道:“随便说说嘛,我们就吃个瓜呀,他又不是笨蛋,我说了啥不会影响他的决定的。”
“再说了,他如果像是个想谈恋爱的人,emmm……又要‘见色起意’的话。”江糖朝柳念念眨眨眼,随后嘻嘻一笑,“那他干嘛不喜欢你呢!”
“……”
柳念念沉默了两秒,随后目光机械般地从江糖的脸上停留两秒,再下移一段距离停留两秒,然后依次转向那个空无一人的凉亭,最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已。
嘿嘿一笑。
“确实,他就应该喜欢我吖~”
江糖愣在原地,后知后觉般地低下头看了眼。
“……”
柳念念受死!
……
许运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已经熄灯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坐得笔直在那写作业,大部分同学都已经睡了。
虽然脑子已经接近停机,但他还是留意了一下自已的“下榻之处”,尽管目前他们这一排就他一个人,柳念念的同桌沈新大中午的可能又跑图书馆去了,但是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许运犹豫了半秒钟便欣然入座到了柳念念的座位上,这样剩下三个人无论怎么个顺序,回来之后都不需要让人让座。
尤其是不需要把他叫醒。
Perfect.
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其实也没多久好睡了,现在已经一点十五,一点半就响铃,然后一点四十开始上第一节课。
还剩十五分钟,勉强只是小憩罢了。
聊胜于无。
……
有时候一个突兀的梦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也许是某天第一节课打瞌睡的一两分钟内,也许是炎炎午后空调凉爽的午休之中。
夏日正午的梦中,同样高悬一轮暖阳。
儿时村里的平房下,梦中清晰又模糊不真切的红墙前,门前的空地上,几根晾衣绳横空而过,朦胧梦境中不显灼热的午后夏风吹过,轻薄的床单悠悠飞舞。
模糊的意识中,困倦的骄阳恍若隔着一层轻盈的纱幔,一道纤瘦的身影在那朦胧的屏障后若隐若现。
随口哼唱着某段不知名的小调,轻快动听。
不知缘由的梦境结束于一个没有特殊画面的瞬间,然后便从此化作一个简单的印象存在于记忆里,又或者被彻底遗忘,它无端地消散,就像它莫名地初生。
恍若隔世的现实映入还迷糊的眼睛中,恍惚间又想起梦中那连面容都未曾清晰的纤细身影,无声梦境中按下了静音键的哼唱旋律似有实无地在耳边响起又消失。
黄粱一梦。
真难得。
吵醒他的响铃已经被同样被吵醒的前排同学关上,大部分没睡够的同学翻了个身又接着趴在桌子上。
关了灯拉上窗帘的教室内光线昏昏沉沉,恍惚间好似那令人沉醉的梦境还未醒。
有些疲惫地低垂着脑袋,目光倦怠地落在桌面一条条颜色深深浅浅的纹路上,不可自拔地想要回忆出那好像是刚才,又好像是另一个时空中的人影。
用力回忆换来的也只是那朦胧印象的逐渐缺失以及淡褪,仅剩的一点感觉破碎残缺,仿若一张水中浸透又晒干的,皱巴巴的白纸。
刚睡醒,平时恰到好处的空调风此时显得有些太凉,许运微微呼出一口气,抱着胳膊又缓缓地往课桌上倒下,肩膀靠在桌边,将短袖露出的双手都藏在桌下,整个人只露出一个迷迷糊糊的脑袋在桌上。
就那么不想动弹,等着上课。
随后肩上传来轻微的触感,好像是一根笔。
面容倦怠地转过脑袋,后门上的小窗口透进一捧熟悉的日光,迎光的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有张看不太清楚的俏脸藏在逆光中,恍若隔世。
自梦中走出,从那层朦胧的轻纱背后逐渐清晰起来,梦中的人影和眼前的身影逐渐重合,小声说:
“起床啦。”
……
五楼,每间教室配备的小自习室内,逃回教室后又被班主任亲自叫出来的倪燕此时坐在椅子上,对面坐着的是她的班主任,严艳芳。
“倪燕啊,老师叫你来就是问一下,刚才你是在二号楼后面的凉亭里吗?因为我好像看到你了。”
二人之间隔着两张合并的长桌,距离并不算太近。
“是的老师。”倪燕犹豫了一会儿后点点头,轻声回应,声音并没有一丝被老师单独约见的紧张感。
严艳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倪燕的表情,随后语气温和地问道:
“我还看到一个男生?看上去不像是我们班的,那是?”
倪燕轻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她确实不知道许运叫什么。
严艳芳沉默了下来,倪燕看上去并没有撒谎,而且这孩子向来也很诚实,只是因为班上之前总有一些男生之间会有这样那样的声音,严艳芳也知道像她这样的女生肯定会有人喜欢,所以这回听到这样的回答便也没太在意。
不过。
“你当时看到老师为什么要跑呢?”严艳芳随口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倪燕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回答:“因为……不太好……”
严艳芳点了点头,以倪燕这个性子,虽然不会答应有些事情,但要直接回绝似乎也不是很能做到。
之前九月份的一个周五下午,实践活动的时候她路过本该空无一人的教室,便看到班上一个男生在跟倪燕说着什么,说了好久,等他说完后倪燕才简单地说了句话,随后就一个人走了出来。
两个人都看到了严艳芳,但是严艳芳却没有斥责什么,只是说了句既然这样就别再多想什么了。
所以刚才的时候可能也是不太好意思直接打断别人的表达,仅此而已吧。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老师。”
表情平静地走出自习室的门,倪燕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后没有回班,而是又一路小跑着回到了那个凉亭。
低着头微微喘气,眉角却流露出一丝欢欣的笑意,好像看见了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东西。
光滑的石桌上,几张试卷被整齐地合好叠齐,原先用过的笔已经盖好笔帽放在笔盒里,压在试卷正中间,南方还未彻底退去的夏日热风吹过,掀起试卷一角,闷热的风卷起纸张翻飞时擦碰的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