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想他爸爸了。”
李纯阳叹了一声，对自已之前‘只关心钱的不孝子’的想法产生了改变。
果然人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就是羞于表达或者性格要强，伤心都在心里面，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杨庆海坐在儿子对面，想要握他的手给予安慰，却怎么也握不住。
他看儿子哭，自已哭得比儿子还要伤心。
以后他家小杉可怎么办呐，没了自已陪伴，小杉该多孤单！
“你爸爸就坐在你对面，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杨杉听到怀岁宁这话，倏地定睛朝餐桌对面的空椅子看去，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微颤抖。
那是爸爸平时坐的位置，总是笑呵呵地给他夹菜，边吃饭边聊着家常琐事。
十年如一日的简单日常，此刻忆上心头，思念如浪翻涌。
“爸、爸……”
杨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喊着爸爸。
他也伸长胳膊想去摸对面看不见的爸爸，两双手交叠在一起，却隔着阴阳。
“你要好好吃饭，别随便糊弄，身体是自已的，别觉得年轻就不当回事。”
杨庆海哽咽着喋喋不休，李纯阳充当传话筒，一字不差地帮他传达。
“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正经找个工作赚钱，不然哪儿有女孩子看得上你。以后我不在，也没法补贴照顾你，全部都要靠你自已。”
杨杉绷不住地哭出声，自责地摇头，“我能赚钱养活自已，我有正经工作，是计算机工程师，我一年至少有几十万，只是没跟你解释过，对不起爸，让你一直操心。”
越长大，跟爸爸深入交流地越少，总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平日也只跟他说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
爸爸看他天天闷在书房看电脑是在不务正业，他却从没想过详细地给爸爸讲讲自已的事业，让他不用担心。
杨庆海听后很是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欣慰和松了一口气。
“是么，原来我儿子那么有本事，是爸爸不懂，跟不上时代，不了解你们年轻人的新东西。你有工作就好，就好——”
杨杉更加愧疚了，羞于启口的真情，在这一刻再也忍不住。
“爸，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你能不能出来再让我看看你？”
葬礼时他一滴眼泪没有流，他不是没听见七大姑八大姨偷偷说他冷血无情。
劳心劳肺养大的儿子一滴眼泪都没有，纯属白眼狼，爸爸这辈子都白瞎了。
他怎么可能不难过！那可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以后就彻底没有家人了。
但就算再难过，他也要撑起来把葬礼风风光光办完，把爸安安心心送走。
却没想到，还是没能让爸安心，果然骗得了人却骗不了鬼。
“原来他那么想他爸爸……”
小鬼看着父子两人面对面坐着互诉心里话，失落地慢慢垂下了脑袋。
他也想他的家人。
杨庆海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儿子说过想念，不禁老泪纵横。
“你记得，以后要改改自已冲动的毛病，脾气别那么火爆，这样容易吓着人。特别是以后有了女朋友，要对女孩子温柔点，这样女孩子才能长久地跟着你。”
杨杉用力点头，从未像现在这样专注地听爸爸说话。
“嗯，我记住了。”
“也要多跟人接触，就算是居家工作，也别整日闷着不出门。那你哪儿来的社交，哪儿认识女孩子？别把自已弄得那么可怜！”
“就算赚了钱也别大手大脚乱花，奢靡浪费的习惯可不能有，要计划着点未来。将来结婚、生孩子、养孩子到处都要用钱，节省着点来。原还想着至少看着你把婚结了，结果……可惜爸不能帮你操持了，都要你自已上心。”
“还有我们老家那几亩土地和宅基地，你记得……”
杨庆海越说越停不下来，李纯阳这个传话筒嘴巴都要说干了。
杨杉始终安安静静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对爸爸的每一句话都认真点头答应。
怀岁宁看看辛苦的李纯阳，又看看阴阳相隔的父子俩。
善心一发，阴阳交叠的两只手突然感知到了真实的触感和体温。
坐在空椅上的鬼魂也慢慢显现。
杨杉亲眼看着爸爸身体从模糊变得清晰，是他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爸爸最后一面时的模样。
咖色的老头衫和灰色的休闲裤，脸上沟壑层层，带着温和的笑容。
花白的头发有些长，遮住了耳朵，本来说好晚上回来帮他剪一下的。
杨杉看着面前生动的爸爸，第一次感恩老天对他的偏爱。
“大师——”
杨杉转头找大师，大师怀岁宁已经带着小鬼和李纯阳走到了家门口。
只说了一句，“只有一个小时。”
然后便把空间都留给了这对父子。
杨杉跪下去冲着即将关上的门就响亮地磕了一下。
“谢谢大师！”
这声感谢发自肺腑，真诚到不能再真诚。
怀岁宁两人一鬼在附近的老街道转了几圈，今天恰好有集会，非常地热闹。
等一个小时后，才慢悠悠又回了杨家。
杨庆海已经脱离了还阳状态，杨杉又看不见父亲了。
父子俩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以前藏着没说的话也都说了，彻底解了心结，没了遗憾。
杨杉亲手把父亲答应过怀岁宁的那张还剩两万多块的银行卡给了她，同时把另外一张银行卡也给了她。
“我爸说这张卡上的钱原本是存来给我娶媳妇用的，我现在把它给您，谢谢您帮我爸解开心结，也让我最后见了我爸一面，了却了我的遗憾。这比获得一份遗产更让我高兴！请原谅我之前对您的鲁莽和不敬，还请您收下。”
杨杉深深弯下腰，将两张银行卡双手递给怀岁宁。
怀岁宁接过银行卡，冲杨庆海晃了晃，“都归我了。”
杨庆海这会乐呵呵地，是一种放下一切，坦然迎接未知旅程的轻松和期待的笑容。
“应该的，您帮了我们这么大忙。而且我儿子能挣钱了，不差这点存款。”
语气中满是骄傲。
怀岁宁顺手把银行卡又交给了李纯阳，李纯阳摸着两张金灿灿的银行卡，脸上肥肉都笑颤了。
原以为这一单也就两万多块的辛苦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瞬间觉得杨杉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
之后怀岁宁便施法将杨庆海送去了地府，看着杨庆海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小鬼眼底闪烁过艳羡。
之前他巴不得把这个总是叨叨叨的老头赶走，现在真走了，却又感觉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