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在齐国境内行进了半月有余,终于来到了齐京。
和亲公主进城,百姓纷纷来凑热闹,叽叽喳喳的喧闹声吵得程疏墨隐隐头疼。
他努力压制住眼中郁色,假笑着看向来人。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领着一众官员正朝着使团走来。
春怜小心推了推还在补觉的宋明月,“殿下,到齐京了。”
程疏墨命人停车下马,朝那少年拱了拱手。
那少年微愣朝他点了下头,两人这便算是见了礼。
宋明月迷迷糊糊被春怜和秋浓扶下马车,朝那少年也福了一礼。
那少年身高八尺身形瘦削,头戴红玉冠,身穿蟒纹黑袍。
腰间是红翡玉带,脚踏藏色方头布靴。
肤色透白像纸,高挺的鼻梁下是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一双桃花眼浓黑却无神。
虽然面上笑着,眉间却似有化不开的愁色。
宋明月心下腹诽,古代能穿蟒纹的只能是个王爷了。
看年岁应当就是她未来的夫君,淮王澹台谨。
“陛下怜惜合安公主一路辛苦,特赐殿下府邸一座,珠宝十箱。”
白面无须的老内侍立在澹台谨身侧,一脸傲慢的握着手中拂尘。
宋明月规规矩矩说道。
“合安谢过陛下。”
“陛下口谕,命淮王殿下负责公主出嫁前的所有事宜。”
“口谕已经带到,杂家先行告退了,走。”
老内侍斜眼瞅了瞅宋明月,拂尘一挥,几个小内官便快步跟上他离去了。
宋明月并未觉出什么不对,程疏墨却盯着老内侍的背影眼睛微眯,眸子中也染上一丝薄怒。
澹台谨略显尴尬,朝宋明月拱了拱手。
“齐国风沙大,殿下还是先回车上,莫要在此多耽搁以免受风。”
“本王这便带殿下去府邸安置。”
他说完这些,长舒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紧握的拳头也稍稍放松。
程疏墨冷眼瞧着他的拳头松开捏紧,捏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不由觉得有趣。
他轻笑一声上前虚扶了宋明月一把。
宋明月乖乖将手递上,扶着他回了马车。
......
等众人到了府中,春怜和秋浓簇拥着宋明月来到内院歇下。
程疏墨则与澹台谨一起去了外院。
“终于到了!”
宋明月像没了骨头一般扑到榻上,春怜早已经开始帮她收拾屋子。
秋浓倒了杯茶端到她眼前。
“殿下,快喝口茶歇歇。”
宋明月耍赖靠着她撒娇。
“不要,我懒得动弹,好秋浓,你喂喂我吧。”
秋浓笑着将茶水递到她的嘴边,宋明月就着她的手喝完茶,而后又趴回了榻上。
她一开始并不习惯身旁有人伺候,经常讪讪的将她俩往外撵。
可这俩总是对着她又跪又拜的,拿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
好像她是那万恶的奴隶主一样。
她听秋浓说过,她们是宋合安的贴身侍女,自小陪着宋合安一起长大。
宋合安替嫁之事也没有瞒过她们,只嘱咐她们万事听程疏墨安排。
因此她们也算是自已人。
程疏墨那日在帐中就交代过她们,以后要将宋明月当成宋合安一般伺候。
两个小丫鬟便真的十分尽心,慢慢的宋明月也就习惯了。
......
外院。
程疏墨先是吩咐护卫去归置行装,又安排小武带着使团的随侍的使臣去驿馆歇下。
这会儿大家各忙各的,他反倒拉上澹台谨在院子里的凉亭中躲清闲。
澹台谨第一次接待外使,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面上虽然沉稳,实则内心一团乱。
他心想:燕国虽然战败,但父皇开口便让燕国长公主来和亲,还要了人家七座城池当陪嫁,这个笑得很诡异的男人不会把人都支走准备暗杀我吧?
程疏墨坐在石凳上,不知道从哪泡了壶茶。
边喝边悠闲的看着身旁的澹台谨。
这人虽说病恹恹的,但容貌实在是出众,光是这双眼睛就不知道要惹多少女子倾心。
宋明月那个没出息的,怕是很难抵抗这等好皮相吧?
程疏墨如此心想,眼神也逐渐变得微妙。
澹台谨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屁股上像长了刺一般坐立不安。
“淮王殿下不必慌张,臣并不吃人。”
澹台谨咽了咽口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犹豫着说道。
“早就听过燕国定国侯世子才貌双全,如今一见周小侯爷,果真丰神俊朗超凡脱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澹台谨心想自已都这样夸他了,他总不至于在这动手吧?
程疏墨轻笑出声,他心中稍安,默默给自已倒了一杯茶水。
还不等喝他便听到这人阴恻恻的声音。
“臣随母亲姓程。”
澹台慎刚拿起茶杯,又默默放下了。
好尴尬...
“本王...本王平日里不甚关心外务,程小侯爷见谅。”
他额头渗出冷汗,悄悄将拳头又握紧了些。
程疏墨心中腹诽:哦,所以刚才夸人的那番话也是随口编的呗。
“无妨,燕国人人都知家父惧内,所以自臣出生父母便商定好了让臣随母姓。”
“王爷不必介怀,此事本就不同寻常。”
程疏墨满脸笑意,不禁想到了自已远在燕京的父母。
想当年,燕国谁人不知药王谷程霜霜的威名。
她出谷不过半个月便妙手回春救了重病在床的皇后。
而后又得皇后赐婚,嫁给了皇后嫡亲的弟弟定国侯。
彼时人人都以为这个江湖美人捡了大便宜,一跃成为了侯府夫人。
谁承想她成婚不过月余,便留书出走继续游历江湖去了。
直到九年后,她才带了一个孩子回到燕京,两眼一瞪非说这是定国侯的儿子。
定国侯也不知被她下了什么迷药,美滋滋就认下了这个儿子。
第二天他就上书求皇帝封这便宜儿子当了世子。
一晃十年过去,定国侯既不纳妾身边也不留任何女子伺候。
渐渐也就传出他惧内的传闻。
澹台谨久居深宫,今年才将将封王建府,自是不知道这些别国的花边传闻。
他在程疏墨身侧呆坐半晌,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索性起身朝他拱手。
“小侯爷一路护送不易,本王打算今晚在王府宴请燕国来使。”
“时辰差不多了,本王该回去备宴了,小侯爷在此稍作休息,晚些时候我派人来请诸位。”
澹台谨快速说完这些,转身便要溜。
程疏墨看他已经起身,便不再多留,回礼朝他说道。
“殿下可以唤臣疏墨。”
“好...好的!”
他小声应承着,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脚下越走越快,心下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奇怪的别国世子。
程疏墨看着慌忙逃走的澹台谨,难免把他与另一个爱逃跑的“兔子”联想到一起。
也不知道“兔子”这会儿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