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湘轻笑一声,推着阿菁去开酒。
等她终于将这醉金香喝进肚中,又不禁感叹。
“不愧是沈清风啊,连醉金香也能随意拿来送人。”
“看来你还真给你家掌柜赚了不少。”
她故意揶揄阿菁,阿菁冷哼一声又给她倒了一杯。
“喝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只盼着你哪日突然长了良心,将我给赎出去。”
“哪个稀罕在这污糟地方讨生活?”
周澜湘看他真的将戏言往心里去,忙蹭着他的下巴将人哄了哄。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
“等回头我兄长娶了嫂子回来,我便自已开府另住,到时我便接你入府。”
得了她的许诺,阿菁也不再挂脸,笑盈盈的与她对饮。
阿皎也给宋明月倒了一杯,递了上去。
“妹妹也尝尝吧,这醉金香是沈家的百年秘方,可不多得。”
周澜湘歪头劝酒,宋明月也不与她客气,端起杯子便一饮而尽。
没有想象中的辣口,反而有些甘甜。
宋明月问道。
“这是果酒?”
喝不出是什么果子酿的,但这酒中果香沁人,入口绵柔带着回甘,确实是好酒。
“是啊,桑葚酿的,秋季特供。”
周澜湘喝了酒,话便多了起来,转而又说道。
“沈清风还是有些本事的,竟然能让沈家庄子给他供酒,再过几年说不准就又能上沈家族谱了。”
阿菁忙过来捂她的嘴,嗔怪道。
“喝点酒便胡言乱语,小心沈掌柜听到将你给撵出去。”
沈家于沈清风而言,是忌讳。
周澜湘也自觉失言,笑着捏了阿菁一把,直说再不敢了。
沈清风他爹便是澹台谦的二舅舅沈魁,他五岁时才突然被沈魁从东吴接到京中。
彼时周子符刚刚刺杀东吴皇帝成功,东吴境内大乱,西域楼兰和北齐虎视眈眈,各家都想分一杯羹。
可惜同年南燕便扶持了东吴世家李氏上位,迅速建立起了新的王朝。
沈清风便是这个时候被人秘密接来了齐京,只听说他的母亲是东吴前朝贵族,具体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他对沈魁并无感情,沈魁却对他关爱有加,别扭的父子关系直到他十八岁开了清风楼的时候才彻底破裂。
沈魁嫌他丢人,将他逐出族谱,他反而凭借着自已的手段在京中站稳了脚跟。
至于这醉金香恐怕就是沈魁向他递来的橄榄枝,只是沈清风蛮横,所有东西照单全收,好脸色却一分都不舍得给。
这在京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管她什么沈家秦家,左右如今北齐还是澹台家说了算,她周澜湘虽然姓周,实则是澹台家的嫡系贵女。
她愿意给沈清风几分薄面便给了,若真是使起性子,沈清风又能拿她如何?
好在她并非是那种戳人痛处的浑人,说了不说了,便真的没有再提。
四人饮酒闲谈,十分恣意快活。
玩闹了一个时辰,周澜湘醉态渐显。
她支着脑袋对着阿菁傻笑,口中嘟嘟囔囔的说要作画。
阿菁闻言,略微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拗不过,将外袍和上衣尽数褪去,只余一件亵裤。
几人这才注意到,他背后有一幅画了一半牡丹图。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走到书案上给周澜湘调颜料,周澜湘跌跌撞撞的爬上了桌子。
摩挲着他的后背,拿画笔蘸着颜料勾描。
宋明月也有些醉了,伏在矮桌上看着这两人胡闹,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又趴了回去。
阿皎的脑回路又不对了,他轻声问道。
“贵人想作画吗?奴家背上光洁无痕,很适合作画的。”
好家伙,一句话又给宋明月闹了个大红脸。
“不必了!我不会作画...”
阿皎闻言面上难掩失望,宋明月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是因为自已不会作画,才令他如此失望。
干笑两声说道。
“呵呵,不必事事学他们,你陪我聊天便好。”
阿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复又说道。
“奴倒是会作画,不如我给贵人背上画一幅芙蓉出水?”
“贵人肤色白嫩,想必应该会很合适。”
宋明月暗骂他一句,死心眼。
面上依然笑着摆了摆手,从矮桌下搬出棋盘,对他说道。
“阿皎陪我下棋可好?”
他似乎是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终于微微颔首,暂时放下了要作画的念头。
宋明月哪会下什么棋,只能硬着头皮让他陪自已玩五子棋。
阿皎也没有多问,只当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新玩法。
两人玩了几局,阿皎得了趣味,缠着她继续。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谈,阿皎的话逐渐也多了起来。
聊天中宋明月得知,阿皎是从东吴来的。
东吴近两年洪涝严重,地里也没了收成,眼看全家都要饿死,他便主动将自已卖到了奴市,好换全家的口粮。
后来几经辗转被奴主带到了齐京,恰好遇到了沈清风,沈清风看他容貌出众,便花了十两金将他买下。
他便因此入了清风楼。
清风楼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吃得饱穿得暖,掌柜也不曾逼迫他什么。
他每日只需陪人喝喝酒吃吃饭,再笑一笑,便能赚到很多钱,这对于他来讲便是泼天的好日子了。
宋明月听得心酸,不禁对他多了一丝怜惜。
虽说她自已头三年过的也就那样,但是燕国地处南边,没什么灾害。
枣花村民风淳朴,她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也能去邻居张大娘家对付一口。
她实在是不知道饿死是什么滋味。
阿皎看她面带愁容,便轻声安慰道。
“贵人不必多思,阿皎如今过的挺好的。”
宋明月叹了口气,问道。
“那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就一直在这清风楼里讨生活吗?”
她撇着小嘴十分可爱,阿皎轻笑一声,突然想摸摸她的脑袋,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等我攒够了钱,便为自已赎身。”
“到时候在齐京做些小买卖,也能养活自已。”
“说不得哪日我就发了横财,还能将老家的亲人接来团聚。”
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后面这句他没有说,他实在是不愿意将自已的伤疤揭给她看。
虽说掌柜一直教他们,要学会用自已凄惨的过往惹客人怜爱,他往日里也是这样做的。
可偏偏今日,他突然又不愿意了。
宋明月又想到阿菁方才说的那番让周澜湘给他赎身的话,想必他们的赎金应该不便宜。
心中便又难受了几分。
不等她再多问些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谁许你将老子的幽篁居给别人用的?”
“我这才走了几个月?你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里头的人,不想死就给老子滚出来!”
是个浑厚的男声,边说边大力拍门。
“发什么疯?今日幽篁居要招待贵客,你赶紧滚!”
这是沈清风的声音,没了刚才的闲适,现在这声音刺耳近乎是在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