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司机刚才就远远地在车里看戏，看到戏中人上了自已的车，赶紧当做无事发生。
“随便转转吧。”
宋荷生看着窗外慢慢亮起的路灯，心里似路灯下的光晕，万千思绪漂浮着，怅然若失。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以前总说得空了要带母亲去旅游、去逛街、去吃好吃的。
可等啊等，还是没等到自已得空就走了。
看着母亲在那一小方盒里，才觉得自已真的错过了。
宋荷生心底万般逞强，都在这一刻尽数坍塌。
她捂着痛哭起来，哭声被出租车发动机的声音掩盖，只能听到丝丝的呜咽声。
司机抬眼瞥了下车后的宋荷生，暗暗地把车开往闹市区附近。
不知过了多久，宋荷生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八点了。
以往这个时候她要赶紧烧水，给所有人洗漱，再把换下来的衣服分类放洗衣机或者手洗。
看时间的习惯，她已经保持了三十年。
只要忙完一件事，就赶紧看看时间，一个时间对应一件事情。
给婆婆做饭，给公公捏腿，接孙子放学，给江志新准备明天的衣服，送孙女去兴趣班……
这些活好像永远都干不完。
所以她每天的时间都是满的。
得空带母亲出去走走的承诺，也就一直没实现。
宋荷生冷笑一声，这么多年的操劳竟然换来人渣的那句……
宋荷生不愿意再想下去，今天这事儿，必须有个说法！
“师傅……”刚想叫司机，手机铃声响起。“喂？秋远——”
“妈！你怎么还没回来？！今天是奶奶生日，你来不及做饭怎么着也该和爸爸讲一声，怎么能让奶奶在这儿干等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和爸爸有天大的矛盾，也该等到奶奶过完生日再闹啊，真是的。”
“我跟你说啊，二叔和姑姑两家可都到齐了。哥为了不让他们生气，说你给他们准备了惊喜，要带大家下馆子。”
“行，我把地址发您手机上了，您赶紧来吧，都等您一个人呢。”
“嘀——”
自始至终，对面的江秋远都没给宋荷生说一句话的机会。
宋荷生冷静地关掉手机，突然找到宣泄口似的，没那么难过了。
“师傅，去江南苑。”
“好嘞。”
宋荷生没有去饭店，无视手机上的二十多个未接电话和四十几条未读短信，直接回了家。
看着床上婆婆的衣服、姑姑子的包、小孩子的玩具，一股脑儿全扫到了地上。
重新换了张床单躺下。
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
“妈！打你那么多电话、发那么多信息你怎么没回呢！奶奶和爸爸都急死了！”
“奶奶生日你为什么不去？！一大家子都在等你一个人，饭菜全凉了。你明知道奶奶身体不好，吃不了凉的。”
“妈，不是我说你，你和爸吵架怎么能牵扯到奶奶呢！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刚才在饭桌上，奶奶都被你气哭了！”
江秋远以为她妈和她爸赌气才没去，一回来就哐哐说一大堆。
见宋荷生不理她，更气得没边儿。可又担心奶奶和爸爸马上到家，他们看妈这样更生气。
“妈，也不是我说你，奶奶好不容易过个生日，我们就让她高高兴兴的，不行吗？”
“秋远。”宋荷生侧目看向自已的大女儿。
“嗯？”
“你知不知道你外婆今天下葬啊？”
“啊？我……”
江秋远以为自已会听到夫妻矛盾和抱怨，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辞。
突然被宋荷生这么一问，心里一梗，说不出话来。
“你外婆下葬，咱们家只去了江志新一个人。去了之后，我想把你外婆的遗照带回来，你爸说你奶奶看了会害怕。”
宋荷生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语气平淡。
“妈，爸说话就是急了点儿，您别跟他置气。”
宋荷生再次看向眼前的大女儿，“说话急了点儿？如果哪天我死了，冯林说我的照片会吓着你婆婆，你也会觉得他说话就是急了点儿吗？”
江秋远愣愣地看着宋荷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才车轱辘说了一堆，到头来竟是自已误会了。
“妈，对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你爸。”
“妈，奶奶马上就回来了。这事儿……能不能留到明天再说。”江秋远知道自已不该提出这个要求，可她更担心奶奶会受伤。
而且她就是担心宋荷生回家找不痛快，才提前回来嘱咐一声的。
好歹先让她奶奶把这个生日过了。
毕竟二叔和姑姑两家也都在，让他们看到妈妈闹事儿不好。
宋荷生重新打量起这个女儿。
宋荷生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其中二女儿和小儿子是龙凤胎。
人人都说江秋远是最孝顺的，家里有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
可今天她才明白，这孝顺，是对她奶奶的。
“秋远，冯林和孩子也来了吧。你们家远，还是早点回去吧。”
“妈！”
江秋远有些急了，她不想看到家里不和气的一面，更不想让奶奶看到这一面。
小时候奶奶还是很疼她的，只要哥哥不爱吃的东西，都会留给她吃。
外面有人欺负她了，奶奶也会让她骂回去。
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奶奶都给她出主意。
她不能让奶奶在晚年还要受妈妈的气。
“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今天要是非要当着奶奶和二叔、姑姑的面和爸爸吵架，以后这个家我也不回来了！”
“好，那你走吧。”
宋荷生翻了个身，“把门关上。”
“哦对了，地上那堆没用的东西，帮你妈丢到外面的垃圾桶。”
江秋远这才看到一地的狼藉，她捡起那堆东西中一件熟悉的老年外套，“妈，这不是奶奶的衣服吗？！你怎么能说是没用的东西呢！”
“这些、这些，不是姑姑的包和弟弟妹妹的玩具吗？妈，您到底怎么了？这些年哪天不是这么过来，您就非得在今天找事儿吗？！”
宋荷生忍着心底的怒火，沉声道：“江秋远！今天是你外婆第一天下葬的日子，别逼我扇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