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冬月到腊月,付宁就一头扎进了库房,面对这些资源,他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种子库这边,他把各地、各国的玉米种子都分出来一部分,做了一个属于自已的资源库,等到明年开春就分片种下去。
机械库那边他不可能运走什么东西,别说那台拖拉机了,哪样机械那个个头儿,他也拿不走。
但是他把拖拉机的详细说明都誊写了一遍,包括那些机械原理,都原原本本的画下来。
付宁觉得这个东西不仅基础,而且非常详细,有相当大的改进空间,指不定哪一天就能派上用场。
现在整个儿库房后院都是付宁的天地了,前院的老前辈们不稀罕来,别的笔帖式忙着自已的事情也顾不上他,可是让他撒了欢的折腾了一个多月。
等到雪花又飘飘洒洒的落下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腊八又到了。
想起去年的时候,他还战战兢兢的不敢出门,生怕人家发现他的灵魂换了,再把自已当成妖怪烧了,家里也没钱,每天过得如履薄冰,他就唏嘘不已。
今年他已经能够在亲戚间游刃有余的周旋了,前两天舅妈还拉着他给桂平参谋媳妇呢,那小子刚满十五,现在就张罗这个是不是早了点儿?
舅妈一摇脑袋,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你知道什么?哪家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相看的?有好姑娘当然得先定下来,三书六礼都走完了,岁数就合适了。”
但是付宁还是得吐槽一下那些个媒婆,姑娘们在她们嘴里就没有不好的地方,个个都跟天仙似的,只有舅妈这样久经战阵的老江湖,才能从她们的只字片语里窥见事情的全貌。
她私下里跟付宁说,锣鼓听音儿,说话听声儿。
她们说,这姑娘稳稳当当的,一声不带多吭的,一看就有福,本本分分的,以后指定是个过日子的人。
那么大概率,这人啊又呆又笨又丑又胖!
听舅妈说这话的时候,笑得付宁好悬断了气,腰都直不起来。
因为前一天他刚陪着舅妈悄悄去见了个姑娘,主要是媒婆把这孩子夸得太好了,舅妈是狠狠的动了心,才又托别人打听了人家的行踪,赶着隆福寺庙会的时候,去偷偷看了一眼。
好家伙,这个事实跟描述的出入实在是有点儿太大了,连付宁都觉得这个应该属于诈骗了!
后来舅妈把媒婆给回了,只说是自家小子现在还没有个营生,得再等等,人家还不乐意了,说舅舅家出了个倒插门的儿子,有姑娘愿意嫁进来就念佛吧,还挑拣?!
舒舒觉罗氏当时就撂了脸子,也不说话就把人请出去了。
桂康入赘给大家留下了唯利是图的印象,确实给桂平的婚事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有姑娘的人家都要多想想。
付宁只能劝她,相看不就是这样吗?得慢慢相、慢慢看,碰着碰着就遇上好的了。
等到了腊八那天,桂平早早的就给他把粥送来了,二姐还给他做了一身过年的衣服,上次试过了,不合适的地方又改了改,今天也让桂平一起带过来了。
这一年桂平也没少长个儿,头顶都跟付宁的眉毛齐平了,再不是跑个腿儿都惦记着一口糖吃的小孩了。
他这几个月都在正蓝旗的官学上学,时常住在麻线胡同,所以付宁也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把粥放在炉子上温着,付宁拉着表弟说话,问问他这几个月在那边住得怎么样。
桂平吃着他刚买的杂拌,说了几句日常生活,然后话题一转,“哥,你知道吗?我那天在麻线胡同看见了一个太监!”
太监?在这紫禁城脚下,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吧?
桂平把脑袋凑过来,小声说:“他来找我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差点儿打起来!
我哥嚷嚷着让他还什么东西,那个太监还挺能打,居然在我哥手底下走了好几个来回,最后急了说,再这么歪缠他们,就把我哥脖子拧断了,草席一卷扔乱葬岗去!”
这句话真是正正的踩在了付宁的敏感点上,太监、能打、脖子、草席、乱葬岗!
“那个太监是谁?”
桂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问我哥,他不告诉我,只说是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儿,不过我偷听过他跟太监的话,那个太监好像养过马。”
养过马?这有特点,那就好找了!
付宁把这一点记在心里,隔天就把消息传到了连府。
这回他是大大方方上门的,手里还提着个小篮,里面是几条丰台暖洞子的黄瓜,这是农事试验场特意搞来给宫里进献的。
他们就说是试验场在丰台试验的,请老佛爷尝个鲜儿,也是他们这一年在农事上的业绩。
一小筐黄瓜足足花了五十两银子,是他和蔡大人一起去取的,人家搭了几条破相的,刘总科让他们俩分了。
这不送礼就用上了!
给老福晋见了礼,兄弟三个又聚在了东厢房,一个月没见,小吴又高了不说,怎么壮了这么多?!
听见付宁问这个,连安是止不住的笑,点着小吴的脑袋说:“这家伙觉得,自已要是真变成个大汉就安全了,这通儿练!”
也是个招儿!
连安对于养马的太监是完全没有印象,这些都应该归内务府管,他琢磨着要去哪里打探一下。
而吴树丰过两天就要跟着七叔回山东老家过年了,付宁担心他出了京城的安全,连安却是一挥手,没事!
这帮大爷就是在这四九城里横,都是亲戚连着亲戚,人托人没准儿就托到真佛手里了,真出去了,没钱没权谁搭理他们啊!
听他这么一说,付宁踏实多了,三个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没有意外的话,再见面就是明年了!
等天都擦黑了,他才从连府回来,天上的雪花又飘起来了,付宁赶紧升起小炉子塞在炕洞里,自已爬到炕上围着被子一坐。
心里琢磨着今年过年该怎么走礼,该去哪几家,热气一涌上来熏得他眼皮都睁不开了。
付宁就这么靠着墙眯着,半睡半醒之间,他听见了院子里“咕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