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平含着糖,转身就跑回家去了。
他现在对于给表哥传话、送东西这个活儿特别上心,就是因为哪次表哥都没让他白跑。
送吃的必定分给他一口,传话就像今天一样,糖渣渣、大酸枣总能塞给他一个,在表哥这儿自已就是小孩。
付宁则是感叹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都过去快一个月了,自已也算是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了。
伸手挠了挠头,前面的半个月亮脑门现在是一片头发碴子,满人家有丧事是百日不剃发的。
付宁对这个接受良好,但是摸了摸脑袋后面的辫子,他是觉得真糟心。
这么长的头发,冬天洗起来麻烦,又费煤又费水,还容易着凉。
可是不洗,他是真受不了,老觉得痒痒不说,晚上睡觉还觉得硌得慌,怎么待着都难受。
不由得伸出手算算,还有几年才能到民国啊!他肯定第一时间剪头发去!
太难受了!
第二天上午,付宁特意找了一件干净的棉袍穿上,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还买了两斤槽子糕提在手里。
舅舅家离着现在这个小院子就隔了三条胡同,当初老太太买房子的时候,这是主要参考条件。
虽说是偏远破败了些,但是离着亲戚近,还能互相照顾着。
福宁的生母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家前些年地位、财力都还是可以的,在世的时候自然也是照顾得仔细,所以两家一直走动的很亲密。
舅舅膝下有两儿一女,除了经常跑过来传信、送东西的桂平比自已小两岁以外,还有一个大哥桂康,今年二十,表姐也比福宁大上一岁多。
在脑子里捋清楚了亲戚关系,付宁也走到了舅舅家门口。
这座小院子可是齐整利落,一进门的青砖影壁,东西厢房还有门廊,正房的屋檐底下挂着个鸟笼子,付宁进来的时候,舅舅正站在笼子底下逗鸟呢。
看见外甥来了,还知道提些点心,他脸上的笑纹遮都遮不住。
甥舅两个在堂屋里坐定了,舅妈跟着就提着茶壶进来,给他们倒水。
付宁又赶紧站起来给舅妈行礼,嘴上还说着客气话,“大哥回来,舅妈高兴,人看着都年轻了。”
舅妈今天确实是高兴,深蓝色的大褂干干净净的,一个褶儿都没有,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还戴着银亮的簪子。
听着付宁的话,她也不吱声,就是抿着嘴乐。
三个人说着闲话,气氛正好,院门一动,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阿玛、额娘,儿子回来了!”
“哥!”第一个出声跑过去的是桂平。
这孩子也是很久没见到亲哥了,冲上去就想勾着脖子往他身上爬。
“三儿长高了!”桂康一只手就把弟弟抱起来了,还往上颠了颠,“行,也有肉了!”
舅舅脚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故作矜持,坐在主位上没动,舅妈可不管这个,一撩帘子就迎出去了,付宁也跟着站到了屋檐底下。
他对福宁母亲心心念念的麒麟儿可是好奇的很!
桂康在他们这一辈里,妥妥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别看他今年刚刚二十出头,可从补上缺的那一天起就格外努力,凭借着弓马娴熟入了健锐营一位参领的眼,不仅进了健锐营,现在已经是蓝翎长了。
一个月能有四两银子的进项,而且据说马上就能提副前锋校,可以说前程一片大好。
今天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比起付宁这副小鸡仔的身材,桂康是人高马大,身上穿着靛蓝色的长袍,腰里扎着巴掌宽的板带,辫子黑亮亮的在脑袋后面垂着。
人往那儿一站,身板倍儿直,这股子精气神儿是付宁平时接触的人里都没见过的,也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看见。
桂康看见自已母亲迎出来了,赶紧把弟弟放下,俯首急行两步,到了身前双手扶膝,前腿实、后腿虚,一趋一停,毕恭毕敬,“额娘,儿子回来了!”
付宁看见舅妈的眼圈一下就红了,上前把儿子扶起来,“自已家还跪得这么实在,快起来!地上凉!自打你去西山驻营,好几个月都见不着你一面儿!”
他赶紧的也上前去给大表哥行礼,桂康扳着他肩膀上下看了看,“行,福宁这是大了,身子骨儿也结实了!”
等到进了屋,桂康又给自已的父亲请了安,三个人才重新落座。
桂康先是问了问付宁葬礼的事情,说自已当时接到信儿就晚了,实在脱不开身,改天得去老太太坟上烧个香。
又转头问父亲,“按老理儿,一年不进两次坟地,福宁他阿玛刚去了时间不长,怎么老太太这么急着就下葬了?”
“嗐,你姑姑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老太太为了还债,连自已攒了好多年的寿材都卖了,临了还是我去找了一副十几块钱的板子用。
怹老人家说不停灵了,哪儿都要钱,她是长辈她说了算,三天就埋都省事,谁要跟福宁叨叨规矩,就让他找她这个老太太说。”
这话就是砸死了,您都入土了,谁还能追到阴曹地府找您去啊!
说到底,还是穷,付宁虽然跟他们都没什么感情,可还都是名义上的亲人,所以脸上有些讪讪的,把头低了下来。
桂康见他低着头不说话,赶紧转了个话题,“听说表弟补上缺了,在步军衙门?”
舅舅也赶紧说:“是,年后才去点卯呢,你赶紧跟他说说这里面的事儿,别到时候让人欺负了。”
桂康说到这个那是滔滔不绝,什么样的上官得用什么态度,什么样的同袍得怎么相处,说得头头是道。
气氛渐渐就活络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