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坑中,飘落的烟尘将不堪的过往盖上了一层轻纱。
月色如水般倾洒在梅儿的脸上,她却看不出悲喜,久久愣着神,迷茫地问道:“他就这么死了?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梅儿,他死透了。”霄齐答道。
“死了,死了……”梅儿听见霄齐的回答,才好像相信了事实,喃喃道:“这鬼也还能死啊,真好,真好……”
说罢,梅儿抬起头,收敛了所有情绪,弯了弯嘴角,道:“走吧,我带你们去接失踪的姐妹。”
梅儿若无其事地转身,又顿了顿,转头问道:“那其他的鬼呢?其他的鬼怎么办呀?”
“其他的鬼?”霄齐以为她在说自已,犹疑地问道:“你说呢?”
梅儿眼睛一亮,期待地盯着霄齐:“我说作数吗?小道长,你愿意帮我呀?”
“……你想做什么?”霄齐捉摸不透梅儿为何看上去更高兴了,问道。
梅儿道:“你能不能不管那个媒婆?”
“什么?媒婆?”霄齐一怔,“媒婆怎……”
“难道不是所有的鬼,都该受到惩罚吗?”梅儿央求道:“小道长,景辛大哥,你们能不能不管那个媒婆呀?”
“……好。”
反正若不是想要赚点旅费,本来也懒得管那媒婆。
霄齐没想到,梅儿口中的“鬼”,是在说丁媒婆。
不过,干得出寻活人配阴婚这样缺德作损的事,不知坑害了多少梅儿这样的人,比之恶鬼,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梅儿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她带着霄齐和景辛在夜色中穿梭,很快来到了一处山顶,距离城镇很近,站在山头,还能看见零星没有熄灭的灯火。
“姐妹们都在这里。”梅儿指了指身后。
霄齐与晓司初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见她身后靠着石崖有一个土包,旁边竖着一个无字墓碑。
霄齐环顾四周,不见任何人,“在这里?”
“嗯,在这里,进来吧。”
梅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身后石崖发出一声轻响,梅儿转身一推,竟推开了一道石门。
霄齐与晓司初对视一眼,皆未说话,默默跟着梅儿进入石门。
果不其然,他们又回到了汤宅,或者说,是梅儿幻局中的汤宅。
正屋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梅儿推门的手停了停,无奈地笑了笑:“大家都吓坏了。”
说着,她轻轻敲了敲门,听着里面的声音瞬间消失,叹了口气,慢慢打开门,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说道:“各位姐姐、妹妹,你们别怕,都出来吧,是有人来救你们了!”
房间里依旧毫无动静,梅儿静静等了片刻,笑容渐渐垮下来,鼓着脸委屈地走进去,掀开床帘时,随着一声尖叫,一道身影蹿了出来,慌不择路地奔向门外。
晓司初想要躲闪,却不想霄齐正站在身后探头,他退无可退,被姑娘撞在胸口,一把抱住:“救命!救命!”
霄齐看到晓司初想抽身,却被姑娘牢牢箍着,禁不住乐了,眼睛在表情有些生硬的晓司初,和惊魂未定的姑娘之间打转,拉长声音促狭道:“呦呵,还挺会挑啊。”
许是霄齐调侃的声音破了紧张的气氛,姑娘这才颤颤巍巍地抬头看看被自已抱住的人,待看清晓司初的衣着相貌后,瞬间脸上飞红,然而等看见霄齐,却又怔了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隐约透露出不解与嫌弃。
霄齐惯会察言观色,自然没看漏了姑娘的表情,他嘴角一僵,气急败坏地喊梅儿:“梅儿,你快把我变回去!”
“怎么了?”梅儿眉眼弯弯,语气十分无辜:“我以为小道长你都穿习惯了呢。”
霄齐愤愤不平:“什么穿习惯?我是男的!男的!你怎么不让他穿这身,我穿他那个!”
梅儿道:“哎呀,可是景辛大哥穿新郎官的衣服好看呀。”
“是是是!他好看,我穿这身难看,他穿我这个才好看呢!”
“……”
晓司初望着一身喜服和女子发髻的霄齐,想说他这副打扮并不难看,虽然是男子的身形,但脸面仍旧很好看,甚至比他平时的模样更添了几分秀美。
不过他动了动嘴,没敢将话说出口,因为霄齐正狠狠地用眼睛剜自已,眼神之凶恶,看得姑娘都心里一颤,终于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梅儿捂着嘴又笑了一阵,才抬手一点,将二人身上的“结婚幻局”解开。
胡闹了这一通,姑娘也算冷静下来了,只是声音依旧留有一丝哭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不是那些恶鬼?”
“真的,如假包换。”霄齐答道,又见姑娘只盯着晓司初看,撇着嘴用手肘撞了撞他,示意他回话。
“嗯。”没奈何,晓司初点点头。
姑娘这才松了口气,垂下头小声道:“我想回家,我想爹娘。”
“放心,这就带你们回家。”霄齐道。
听到这番承诺,房间里又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响动,其他女子也慢慢从角落里现身,颤兢兢地绕开梅儿,跑到霄齐跟前。
一个姑娘问道:“方才我听见了,你们是真道长吗?还有一个恶鬼,他怎么样了?”
霄齐道:“我是。厉鬼汤术,已经灰飞烟灭了。”
“真的吗?”姑娘们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惊喜:“多谢道长们的救命之恩!”
“倒不用谢我,谢她吧。”霄齐指向梅儿,“没有她的话,你们根本撑不到我来救,就已经被汤术害死了。”
姑娘们顿时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好半晌,又一个姑娘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道长,你是说,让我们谢……她不是恶鬼吗?”
姑娘的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落入梅儿的耳中,好似惊雷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咦?”
梅儿歪了歪头,困惑染上眼睛,半张脸没入阴影,周身仿佛被罩上了一层迷雾,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低沉,仿佛在喃喃自语:
“我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