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裴思远悲伤的脸,崔雨晴宽慰道:“思远哥哥,你何必如此自责,其实你家人也有责任,事情做的不厚道,春雅都生了孩子啦,裴府还不接纳她。哪怕是看在你的情面上,好歹接进府里,给个名分啥的,好吃好穿的供着,春雅肯定不会心生怨怼,仇恨裴家的人。”
“你父母但凡大度一些,哪致于落的人财两空的凄凉境地呢,到底是继母,不怎么疼你,就跟我父亲嫡母一样,一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有求于人时,啥都好说,用不上的时候,恨不得我早早死了才称心。”
裴思远苦笑,“狠人,都是一些狠人,这世间狠人太多,为了银子,权势,地位,亲情都可以抛诸脑后。记得十岁那年继母进门后,我的生活便再无宁日。父亲对我分外苛刻,稍有不从,便是棍棒相加,而继母,永远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看我挨打漠不关心,嘴里却是一套套为我好的冠冕堂皇之词。他们逼我读书不许我从军,在裴府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凡是我心中所愿,皆成了他们的禁忌,事事看我不顺眼。如此,我自然成了他们眼里的叛逆者。所以我宁愿流浪在外,与朋友玩耍,也不愿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
回忆往事,裴思远的声音哀伤,母亲去世后,他在裴府所有的温暖都失去了,长大后遇到热情温柔的春雅,这是他灰暗世界中的一抹亮色,他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一头栽了进去不能自拔,春雅就是他命中的天魔星。可如今,一切美好皆成过往,只留心中无尽的伤痛,如同被万千细针轻扎,密密麻麻,痛到麻木。
裴思远伤心不已,崔雨晴感同身受,俩人说着哭着,同为天涯沦落人,过往的一些苦难,委屈一吐为快。
忠旺带着大夫上门看病,只见裴思远和崔雨晴泪眼对泪眼,正互诉衷肠。
这是唱得哪一曲,看着俩人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大夫迷糊了,“谁是病人,谁昏厥了?”
裴思远心中苦处排解出来,加之又哭了一场,这下倒是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他站起身,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痕,哑着嗓子道:“大夫,劳烦您白跑一趟了,其实是我近日心绪不宁,夜不能寐,受刺激迷糊了一下,并非真的染了什么病症,让大夫见笑了。”
忠旺点头哈腰赔着不是,客气的将大夫送走,还是崔小姐有办法,三言两语就将大爷的心结解开了。得,赶紧弄饭去。
崔雨晴叫住了忠旺,从袖里摸出一块银子给他,“加个菜,我帮忙烧饭,你去饭馆买锅母鸡汤给思远哥哥补补,这些天他吃不好,睡不好,人瘦了一大圈了,再不吃点好的,怕是真要生病了。”
忠旺满心欢喜,双手接过银子,由衷的笑道:“崔小姐真好,是个有心人,事事都替大爷考量周全。您对大爷是真好,天地可鉴,有您在旁照料,我这心里头啊,是踏踏实实地放下了。”
这话讲的真让人误解,崔雨晴登时闹了大红脸,羞涩的瞪了一眼裴思远,扔下一句,“我回去了。”撒腿就跑了。
“崔小姐,你别走噻。”忠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着裴思远,“她方才讲要在这儿吃饭的,怎么就走了呢?”。
裴思远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说错话了,把人吓跑了。”
忠旺还在迷茫,“我说什么啦,我说她对你好,是事实啊。”
这个榆木脑袋,得罪人尚不自知,裴思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欲追,却又顿住脚步,转身对忠旺轻斥道:“还不快去办你的差事,去买鸡汤回来!”言罢,他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向崔雨晴逃离的方向追去。
在巷子口,裴思远追上崔雨晴,她正低着头,看着路面,走得很急,绑发髻上的彩条在头上晃个不停,煞是有趣。
轻轻唤了一声:“雨晴。”
崔雨晴闻声止步,脸颊绯红,眼中三分惊慌七分羞涩。
裴思远离着一尺远的距离停下,认真的看着崔雨晴,忠旺说的没错,雨晴很好,对自已特别好,为什么自已这么迟钝,才发现她的好。
躬身深深行了一礼,“我替忠旺赔个不是,他不会说话,唐突你了。”
崔雨晴侧身避开他这一礼,“思远哥哥,别这样,忠旺他无心之言,我怎会介意。倒是你,这般郑重其事,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我们是朋友。”
裴思远轻轻颔首,“我们是朋友,更是知已。我何其有幸,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已。”
这人又像从前一样不正经了,崔雨晴怕他说出什么令人害臊的话,弯弯腰就要溜走。
“别急着走,雨晴,我希望你搬回我的小院子,那样,我就天天看见你。”
崔雨晴扬起脸庞看着裴思远,“想要我搬回去,是想念我的厨艺还是糕点?”
裴思远深思半响才回答:“不止这些,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说来也是奇怪,此番公差在外,心中所念,除了云姐儿,便是你。”
“别说了,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崔雨晴睨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崔雨晴转身跑开,背影轻盈欢快,一蹦一蹦的,像得了糖果的小孩。
裴思远静静地伫立在幽深的巷口,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不经意间翘起,无知无觉中好似春日一抹暖阳悄悄探入心房,带来丝丝缕缕的安宁。
慢慢踱回家,掩上院门,小院子空空荡荡的,没了觅食的小鸡也没了人气,想起昔日云姐儿的哭闹声,裴思远略略好些的心情又暗淡了。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盘旋几圈后,最终落在地上,裴思远的心,也如这落叶一般,飘忽不定,无处安放。
忠旺拎着食盒跨进院门,就看见裴思远抱着云小姐的衣服坐在正房门槛上,喃喃自语,状似疯魔。
唤了一声大爷吃午饭了,裴思远充耳不闻,沉浸无边的忧思中。完了,崔小姐一走,先前好好的大爷又不正常了,长此以往,该如何是好?
忠旺咬咬牙,终是忍不住,几步上前扯出裴思远怀里的衣服,“大爷,云小姐给她娘抱走了,您别太着急,总能找到云小姐的,您先吃上一口饭,养足精神好去找她。京城就这么大,我不信大奶奶能藏云小姐一辈子。”
裴思远立马黑着脸斜睨了忠旺一眼。
忠旺啪了打了自已嘴一下,承认错误,“该打,叫你嘴快,大爷都讲过了,春雅不是大奶奶,你就是记不住。”
瞧着裴思远脸色还阴沉着,忠旺又抽了两下嘴巴,“叫你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
“好啦,别打自个儿了,还嫌我不够烦吗?”裴思远出声制止了他,“以后在我面前再不要提春雅这两个字,我听着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