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湖镇,热闹依旧。
只是,多了一些跪在墙角的——插草卖身者。
短短两年时间,自耕农就被沉重的徭役,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就连很多村长,都因为完不成任务,而被砍掉了脑袋,乡间更是十室九空。
离城镇远的百姓,不得不弃家逃荒;
离城镇近的人家,不得不卖身为奴!
只因——镇上的大户人家,是不用承担赋税、徭役的。
不但他们不用出丁,就连他们家里的奴仆,也不用服徭役。
每到了灾年,都是豪门发大财的时候。
今年也不例外。
卖身的百姓,无一例外,脖子上全都挂着一块牌子。
离牛娃子最近的卖身者,是个中年男子,胸前的牌子上,写着几行字:
“家有五口,上田三亩,荒坡九亩,宅一座,羊三头。
我自愿捐献家产,举家为奴,只求谋得奴籍……”
这世上,也有奴籍,是为贱籍之一。
一旦入了奴籍,除非考中功名,被官府恢复了自由身,否则世世代代,都要给人当奴隶!
这是仅次于教坊司“乐户”的贱籍。
但是,给人当奴隶,也不是没好处的。
这世上的奴籍,全是豪门大族的附庸。
他们纵然是奴,也是豪门的私产。
也就是说——奴籍之人,不但不用缴纳税赋,更是连徭役都不用承担。
但是,朝廷的一应开销,却不会减少了分毫。
最终,全都要加到自耕农身上!
卖身为奴的人越多,自耕农身上的负担就越重!
如此一来,又会进一步加大了逃荒、投献的烈度……
“土地大兼并,又开始了啊!”
牛娃子心尖颤抖:
“这狗世道!”
牛娃子又走了一段路,果然见到有管事打扮的人,正在挑选奴仆。
牛娃子驻足,看了一阵。
只见这些管事,除了挑选健壮者外,还有一个硬性指标:
——捐献为奴者,家产的多寡。
家产少的,人家还不要!
牛娃子算是开了眼界。
老百姓自愿为奴,更是搭上了祖祖辈辈积蓄的家产。
而那些豪门,竟然还要挑三拣四……
他不由感慨:
也不知道此次过后,一个小小的柳树湖镇,便要诞生多少个“柳全城”!
牛娃子摇头苦笑。
他终于明白了前一世历史上,朱家人的无奈……
不过一介县令,就能制造了一场资产阶级的狂欢。
那些连皇帝都敢毒死的阁臣大佬呢?
他们——又该是何等的霸道?
人人都说:老朱家开国一个碗,灭国一根绳……
然而!
朱家人面对的那个天下,资本人家——高达近百万之巨!
最低等的秀才,考中十来年后,家里也有千亩良田;
能登朝堂者,谁不是坐拥几十万亩土地的豪门?
就连罪籍之后徐霞客,家里都雇佣了几千人做工呢!
土地兼并如此酷烈,焉能不一根绳?
(注:顾炎武估算,明代秀才人数,常年不少于50万人。)
……
牛娃子又一次来到柳家水果铺。
只见吴掌柜站在柜台后,正一手拿着账册,一手在算盘上盲打。
他速度很快,手指带着残影,算盘珠子,被拨得“噼里啪啦”直响。
“吴掌柜,在忙啊?”
牛娃子笑着打了招呼。
自从发现棺材的奥秘,至今,不过短短一坤年时间。
他之所以能将体内的气旋,扩大到再也增加不了的地步,真的多亏了柳家这个水果铺。
每个月,他们都会运来一批新鲜水果售卖。
若是没有柳家这个铺子,他想要达到今天的实力,还不知道要多少坤年呢!
这两年,每个月他都会准时上门,不但早已和吴掌柜熟悉了,就连柳家大小姐,也混了个脸熟。
“哗啦啦”!
吴掌柜已经习惯了牛娃子必然会在车队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准时上门。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吴掌柜抓起算盘上下一晃,将算盘归了位。
这才抬头冲牛娃子笑了笑:
“次家小哥来了啊,快请进。”
牛娃子听从次秋的教诲,但凡来了镇上,对外都自称姓“次”。
毕竟,牛家是罪籍,自已拿便宜老爹,就是因此死的。
他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被人看穿了实力。
牛娃子跨过了门槛,微微皱眉。
店铺内一览无余,货架上连个果子毛都没看到。
“昨天又进了什么新鲜玩意?
藏着掖着干甚?
怎么还不摆出来!
莫不是吴掌柜你赚多了钱,不想做生意了不成?”
牛娃子嘴里说着笑,走到柜台前站定。
“哎哟,实在对不住了!”
吴掌柜招呼牛娃子在一边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赔罪道:
“不瞒小哥,这个月,小店确实没去进了水果。”
“哦?”
牛娃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虽然他的实力,再也无法增加。
但是,蕴含气流的果子,用来充饥,却是个顶个的好!
他早已摸清楚了棺材的“规矩”:
弊端很大:
——不管什么东西,只有一次复制的机会。
当然,也不是没优点的。
只要他舍得投入铁器,复制的倍数,是没有上限的。
这个月没有新鲜水果……
难道要浪费两次复制的机会?
更何况,家里那头大黑牛,每天都要消耗两背笼青草。
若是没有新鲜水果,他岂不是每天都要去割草?
不待牛娃子询问缘由,吴掌柜继续道:
“不但这个月没有,下个月也是没有的。”
他指了指路东,柳家大院的方向:
“我家小姐给你留了封便笺,你一看便知。”
说罢,吴掌柜从柜台后,取出了一张印刷精美的硬纸板。
赫然是一张明信片。
这个世界,和他熟悉的历史一样,都是早早就有了明信片。
名字却是叫“名纸”。
更有四大才子,为之作诗:
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
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
牛娃子接过,打开一看,几行娟秀小字,映入眼帘:
“次兄亲启:
余侥幸谋得仙缘,拜于战虎宗门下。
家父定于本月十八日,大摆宴席,为余送行。
余朋友不多,次兄算得一人,若次兄认柳某这个朋友,还请不辞辛劳,送小女子一程。
毕竟,今后山高水长,此次一别,恐无再见之日。
愚妹柳依依留。”
……
(注:上面的诗,历史上是明朝时,四大才子文征明,在成化年间所作的《拜年》。
注:关于名纸,最早有记载的是五代时期。
五代, 齐已 《勉吟僧》诗:“忍著袈裟把名纸,学他抵折五侯门。”
宋, 孔平仲 《孔氏谈苑·名刺门状》:“古者未有纸,削竹以书姓名,故谓之刺;后以纸书,故谓之名纸。”
清 ,和邦额 《夜谭随录·某太守》:“干谒者恒旬月不得一见,名纸堆积。”)
故此,不论是明信片还是名片,本是华夏先民开创,诸君不必疑虑。
【注:老读者都知道,我本是历史作者,因为揭露了某个群体,被恶意举报,不得不用玄幻的方式,来讲述华夏古代的伟大。
本书细微之处,全是对历史的还原,此点望诸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