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
转眼。
牛娃子来到这个世界，已满一坤年。
距离牛娃子夺回家产，即将十坤月。
往日心心念念要起大房子，当大地主的牛娃子……
却依旧住在老爹遗留的小院内。
不是牛娃子不能盖了大房子。
非是不能，而是不能。
牛娃子14岁的时候，身高就已经和成人无异。
常年练武，更让他浑身充满了肌肉。
身为大宗师，他的一身肌肉，并非是死板板的囊肿，而是那种看起来消瘦，实则浑身肌肉的完美身形。
今日的他，可以一根指头弹死牛。
若是不去看他稚嫩的脸，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两年来，次东经常提着酒肉，找牛娃子喝酒。
他喝醉后，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老侄啊，叔欠你一条命呐！
当初，要不是你见机不妙，扛起我就跑，叔早就变成了白骨……”
牛娃子不能盖大房子吗？
以次东一家对他的态度，他就算在村里盖皇宫，老村长也会帮着画宅基线的。
谁敢不服，次东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少村长的威严！
“盖皇宫咋了？
我还嫌小，想让我破天侄儿盖龙宫咧！”
至于银钱……
这些年来，镇上常年高价收购妖兽尸体。
县里的武道高手，就像疯了一样，三五成群，四处追着妖兽砍。
若是砍不过，则会有仙人们出手。
昔日，柳树湖里泛滥的鳄鱼妖，竟然成了稀罕货。
牛娃子也悄悄杀了一些，今日的他，早已攒了万贯家财。
大房子，大地主，牛娃子唾手可得。
但是——
牛娃子却不能盖了大房子！
当年，老村长驱逐刘氏、黄氏的十天后，村里就又一次进了衙役。
桃花村再次被征调了一百役夫……
算算时间，传达命令的衙役，竟然和牛娃子他们离开煤矿，是前后脚动的身。
次东使了银子，得到——“煤矿遭遇矿难，役夫全军覆没，这才再招徭役”的消息。
什么矿难？
不过是羊屎疙瘩表面光罢了！
次东明白，这是驻守煤矿的仙人，对外放出的烟雾弹。
很显然，那一天，煤矿上的凡人，全被仙人们屠戮殆尽……
仙人渡煤矿，果然是个火坑！
两年来，役夫要了一茬又一茬。
煤矿就像张着饕餮大口的妖兽，百姓死了一批又一批，却怎么也填不满……
有道是枪打出头鸟。
牛娃子决定韬光养晦，绝不出头显摆。
安心当一个不起眼的小农民，才能避免被人妒恨。
此后的数次招募矿工……
老村长都以“牛娃子年幼，老爹又是为了村里牺牲的，该给人家一点照顾”为由，帮他免了徭役。
老村长帮着遮掩，牛娃子自然不会抽人家的梯子。
高调，会遭人恨的。
牛娃子能为老村长做的，就是尽量将狩猎区域，放在本村役夫的必经之路上。
如此，也好让桃花村少死点人，多些人气。
但是！
就算有了牛娃子的暗中帮衬，不过两年时间，昔日热闹的桃花村，竟然渐渐荒芜起来。
村里的男丁，仅剩十之一二。
村西。
李半仙靠在遮天蔽日、形如华盖的老柿子树下。
装赏钱的破碗依旧在。
打赏的听众，却早已化为了白骨。
老树虬枝盘曲，斑驳树皮。
李半仙花白的头发凌乱，满脸老人斑。
每次牛娃子路过，都倍感凄凉。
至于隔壁的南岗村，更加凄惨。
男丁——早已只剩下流着鼻涕的娃娃，和拄着拐棍的爷爷。
就连妇女，也被抽调了好几轮。
村里的荒草，长得比房子还高。
甚至，大白天的，竟然野狗成群。
走在房屋之间，感受不到丝毫人气，让人心里瘆得慌。
两年时间，牛娃子再也没见过当年那个“白莲花”。
怕是，早已不知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
细细回想，还不足一坤年。
王寡妇的模样，竟然再也记不起来……
牛娃子隐约记得，那是个有着纤细腰肢、丰硕肥臀，走路喜欢扭腰摆胯的人儿……
往日心中的揪动，早已成为了少年久远的荷尔蒙冲动。
这两年来，牛娃子深居简出，就连干农活，也是晚上出动。
每当有人问起，他总是以“夜晚安静，能多干活”为由，搪塞过去。
有人来串门，他也以“昨晚干了一夜的活，要补觉”为由谢绝拜访。
甚至，就连院外的荒草，也不锄上一把。
小院外，荒草长得比人还高！
尤其是牛屋所在的位置，艾蒿杆子能当做拐棍。
大白天的，还能看到蛇鼠虫蚁在爬。
伴随着牛娃子的自我“封闭”，串门的村民，逐渐减少。
时间久了，村民们竟然渐渐忘了牛娃子家里还有人。
只是隐约记得，当年有个爹死娘改嫁，一脸憨厚干农活的少年……
两年来，牛娃子唯一还保持交往的，只剩下村长一家，和隔壁村的刘木匠。
就连刘木匠，前天也来和牛娃子道了别。
世道太乱了。
辛苦挣钱，竟然还赶不上免征银子价格的一路高涨。
刘木匠决定抛弃了家产，带上妻儿老少，躲进牛栏山深处。
特来邀请牛娃子一起……
昔日那“妖兽更甚官府”的恐惧，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妖兽杀人，吃饱了就会退去。
终归，看得到希望。
官府杀人，连绵不绝。
——看不到未来的模样啊！
每当官府税收过重，一旦安心种地，只会越来越穷。
老百姓就会用双手、双脚，投上沉重的一票……
抛弃家产逃荒——是他们无言的反抗！
卑微、
可笑，
更可悲的——
甘地式反抗……
自古以来，农夫都是最爱土地的。
哪怕明知种地赔钱，却不舍得丢弃。
若是——当他们都开始抛荒，说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已经让他们看不到希望了……
刘木匠看不到希望。
更知道——继续下去，绝无未来！
好在，伴随着人口的减少，昔日昂贵的盐价，竟然破天荒的降低了不少。
他用两年的木工活，攒了一批盐。
刘木匠也要抛荒了！
“老侄啊，叔准备跑了，你跟着叔一起走吧。
放心，我攒了百十斤盐。
只要咱们省点吃，能吃上十来年……”
刘木匠流着泪。
若非到了万不得已，他哪里舍得几代人攒下来的家产！
牛娃子自然不会逃荒的。
他婉拒了刘木匠的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