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父亲的朋友。”
“爸爸的？”我重复了一遍，但随即她陷入了沉默，对我的所有追问都置之不理。
此刻，我收回思绪，重新聚焦于面前这位巫师。
他何以知晓我父亲？
他为何与我母亲交谈？
还有那个与他同行的女孩，她究竟是谁？
然而，他已不再期待我的回答，与其他圣廷成员一样，他已将我遗忘，全神贯注于吸血鬼的圈子，这或许是个明智之举。
德昆西与本尼迪克特·莱特伍德正激烈争论，我迅速捕捉到对话的核心：“……否则，绝不会手下留情，”本尼迪克特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吸血鬼对待擅自闯入、违反圣约法的暗影猎手们，绝不会友善。
一位红发吸血鬼走到人群前，他的愤怒似乎比本尼迪克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能感受到他声音中压抑的怒火：“如果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来证明和平的承诺从未兑现，眼前这一幕便是铁证。暗影猎手们，胆敢攻击我们，你们将迎来一场战争！”
“那么，战争就从这里拉开序幕吧，”本尼迪克特平静地回应，并向德·昆西掷出一把利刃。
随后，一切迅速升级，红发吸血鬼猛扑向德·昆西，在一阵灰烬与鲜血的交织中，暗影猎手们以惊人的速度向吸血鬼发起攻击。
当他们与吸血鬼激战正酣时，我只能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一时间惊愕万分，六翼天使的剑刃闪烁着寒光，交织着暗红的血液。
马格纳斯·贝恩早已不见踪影，我并不怪他。
我内心的一部分因厌恶而颤抖，但另一部分却似乎完全封闭，让我得以像观看电影般轻松目睹这场血腥杀戮。
不知何故，我能够抽离自我——
突然，一股重物击中我的脸庞，我感到双腿无力，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我回想起杰姆在训练室里无数次的警告——小心你的背后，艾比。我立刻将摔倒转化为翻滚，跃起身来，面对那个刚刚袭击我的黑发吸血鬼。
鲜血自他口中涌出——他已受伤——他伸手向我，仿佛想要扼住我的喉咙。
他们并非人类，我提醒自已，随后直接将六翼天使之刃掷向他的胸口，惊恐地目睹他倒在血泊之中，衣物成为他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好身手。”我拾起六翼天使之刃时，耳边传来杰姆的赞许。
他眼神中满是钦佩，我心中涌起一股自豪，尽管我无法忽视自已刚刚夺走了一条生命的事实，无论他们是否为吸血鬼。
随后，我注意到杰姆身后一个白色身影在移动，我的笑容瞬间消失。
“杰姆，小心背后！”我喊道，他以惊人的速度转身，准备战斗。
现场一片混乱，穿过烟雾与尸体，我看见泰莎仍伪装成卡米尔，跪在椅子上，旁边是普通人。
威尔飞奔穿过房间，显然是为了接近她，而杰姆正与另一个吸血鬼激战。
夏洛特和亨利都显得心不在焉，亨利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专注，而麦克斯韦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轻而易举地消灭了一名女吸血鬼。
“艾比，小心！”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呼喊，随后看到威尔在房间的另一边注视着我，这时德昆西撞向了我。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失去了对六翼天使之刃的控制，模糊地看到它滚落一旁，吸血鬼将我压在身下，一只手紧紧扼住我的上臂，我感到血液循环受阻。
“你是新来的吗？”他冷笑着，我看见他的牙齿上沾满了鲜血。
“从你茫然的表情我就能看出来。但我不会杀了你，小暗影猎手。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便将我的胳膊往后拽，我听到一声巨响，同时剧痛袭来。
我尖叫着，泪水夺眶而出，德昆西放开我，冲向泰莎仍坐着的舞台，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正朝她冲过去。
在痛苦中，我看到杰姆跪在我身边，银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我张嘴想告诉他别担心我，继续战斗，但我未能开口，而是不小心试图移动我受伤的手臂，周围的世界瞬间模糊，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晕倒。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靠在墙上，杰姆依然守护在我身边。
他轻轻地抱着我的胳膊，在我的胳膊上轻轻描绘着一个符咒，令人惊讶的是，这似乎已经缓解了我的疼痛，尽管我的胳膊仍然处于一个尴尬的角度。
他眨了眨眼，看着我，当我醒来时，他露出了笑容。
“你做得很出色，艾比，”他称赞道，“别担心你的胳膊——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结束了吗？”我环顾着被摧毁的房间问道。
暗影猎手们似乎都在清理屠杀后的现场——有些人在互相绘制伊拉兹，其他人则在收拾一堆堆灰烬。
泰莎正拼命想要解开那个被锁链锁住的男人身上的束缚，他仍然昏迷不醒。
威尔站在她身边，看上去非常不悦。
杰姆点点头回答了我的问题。
“不幸的是，德·昆西逃脱了，”他告诉我，“但他是唯一逃走的吸血鬼。”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低声补充道：“那是纳撒尼尔。显然，泰莎拒绝在威尔让她离开他时离开——我不怪她。亨利的荧光粉失效了。”他苦笑了一下。
金发男子呻吟一声，微微抬起头，我毫不惊讶地发现他正是喧嚣俱乐部的那个男子。
只要他认不出我，我就没有必要向他人透露。
“真的，”我干巴巴地说，把头靠在墙上，从杰姆手中接过我的六翼天使之刃，他已经为我做了很多。
“真是……令人难忘。”
我半闭着眼睛，看见威尔朝我们走来。
舞台上，夏洛特取代了威尔的位置，她和泰莎一起为纳撒尼尔而忙碌。
“你咬了德·昆西，”杰姆对威尔喊道，威尔正用袖子擦着血淋淋的脸。
“你这个笨蛋。他是个吸血鬼。你知道咬吸血鬼意味着什么。”
威尔看起来并不懊悔。
“我别无选择。他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知道，”杰姆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恼怒，“但说真的，威尔。又来了？”
杰姆在我手臂上涂抹的伊拉兹不幸产生了疲劳和困惑的副作用，当我们回到马车时，我几乎失去了意识。
我们决定让泰莎和纳撒尼尔乘坐夏洛特和亨利的马车，而杰姆、威尔和我则乘坐莱特伍德借给我们的一辆较小的马车。
其余的飞地人留下来清理德昆西现已成废墟的房子，并寻找更多吸血鬼犯罪的证据。
我的胳膊依然无力地垂在身旁，虽然疼痛已基本消失，但仍感觉僵硬酸痛，仿佛我已数日未曾动弹。
我踉跄地跟在杰姆和威尔身后，用未受伤的手托着胳膊，尽量不皱眉，我从未见过暗影猎手流露出任何不适的迹象。
即便是夜晚的寒风也未能让我清醒，气温在过去的一个小时内至少下降了10度。
由于威尔浑身是血，托马斯让他在外面等候，自已去为他拿来一块布。
在托马斯离去前，他殷勤地扶我上车厢，我坐在杰姆旁边，心里很清楚这节车厢比学院的车厢小得多，两个人勉强能并排坐下。
现在我离他如此之近，我注意到了他外表的一些细节，这些细节在屋内的昏暗灯光下是看不见的：他看起来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健康，眼睛明亮，脸颊红润。
他精力充沛，这是我以前只在威尔身上见过的，如果我不知道的话，我会以为他非常健康。
“我敢说，就连威尔也会对你刮目相看，”他轻声且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你刚才表现得非常出色，艾比。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已经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已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是你，引领我步入这一切的殿堂。不……你太过出色，让我几乎无言以对。我只是……未曾料到，你竟然能如此出色地战斗。我的意思是……你外表那般温文尔雅，与嗜血的形象大相径庭。”
我回想起他拉小提琴时的那份温柔，以及他平日里温和而深邃的思考方式……然而，在战斗中，他全神贯注，动作迅如子弹，六翼天使之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坚定。
杰姆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
“毕竟，我首先是个暗影猎手。外表总是具有欺骗性。你看起来也并不像是会投身战斗的人，但对你来说，这似乎已成为一种本能。”
我微微撅起嘴唇，反复咀嚼着他的话语。
“我想你说得对。我仍为杀死那个吸血鬼而心怀愧疚。但我知道，他若有机会，也绝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第一次总是最艰难的，”杰姆轻声回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逐渐习惯的。”
我打了个哈欠，试图在这狭窄的座位中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因为返回研究所的路途漫长，而我深知，在抵达之前，我定会陷入沉睡。
然而，我的努力并未奏效，最终只能四仰八叉地躺在座位上，头不自觉地靠在了杰姆的肩膀上。
“哦，对不起，”我连忙道歉，心中祈祷他没有听到我突如其来的哽咽声。
“没关系的，”他轻声安慰道，我隐约能从他的声音中捕捉到一丝尴尬。
“这车厢本就狭窄，更别提要容纳三个人了。”
我暗自希望我的心跳能够平复，却好奇它为何如此急促，随后才意识到，那并非我的心跳，而是杰姆的心跳，在他坚实的胸膛中强劲地跳动着。
或许，阴粉本身就蕴含着某种令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为何你看到马格努斯时会如此惊讶？”杰姆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问道。
靠在他的身上并非特别舒适——他的骨头棱角分明，硌得我的耳朵有些不适，但话说回来，他的体温温暖而恒定，这是我与他最为亲近的时刻，却又不至于逾越了友情的界限。
“我认出了他，”我坦承道，“我曾见过他……我想是在1973年。当时，我母亲正与他交谈……”我的声音逐渐低沉，犹豫着是否要将那个与他同行的女孩的事告诉他，但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喧闹，杰姆瞬间僵住了身体。
我立刻听出了加布里埃尔·莱特伍德和威尔的声音。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加布里埃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傲慢。
“厌倦什么？”威尔的声音异常冷静。
“别再这样下去了。”
“哦，我永远不会满足。”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他声音中的笑意却异常明显。
“顺便说一句，这也是你姐姐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当时——”
杰姆突然打开马车门，俯身将威尔拽了进来，随后迅速关上门，留下加布里埃尔在门外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托马斯的鞭子声和马蹄声，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杰姆与我之间那短暂的默契被瞬间打破。
“你在想些什么？”银发男孩怒气冲冲地质问道，目光如炬地瞪着威尔。
然而，我此刻并不特别在意威尔·赫隆戴尔的思绪。
我设法轻易地忽略了他的回答，而是抬眼望向杰姆的脸庞。
他的装备上沾满了吸血鬼的血迹，脸颊侧面有一道伤口，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我突然想起夏洛特曾嘱咐我照顾他的伤口，当然，如果我想确保他毫发无损，我必须脱掉他的衣服检查——
然而，就在这时，杰姆口中吐出了两个令我心惊胆战的词汇，打断了我那颇为不当、甚至有些淫秽的幻想：这两个词单独来看并无特别之处，但组合在一起却意义非凡——泰莎和漂亮。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我那短暂的梦想也随之破灭。
所以，杰姆认为泰莎很漂亮——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
我当然没有听完整个句子，但我确信自已能够轻易地猜出他的言下之意。
于是，我决定愚蠢地加入他们的对话——毕竟，如果你无法战胜他们，那就加入他们，对吧？
“泰莎确实很漂亮，”我喃喃自语，感觉眼皮逐渐沉重。
我的手臂仍然隐隐作痛，但杰姆在我手臂上绘制的伊拉兹符咒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和困倦。
威尔和杰姆都转向了我，仿佛他们突然意识到我的存在。
威尔对我微微一笑，但当他来回看着杰姆和我时，他的蓝眼睛中闪烁着一种我难以捉摸的情绪。
那几乎像是……担忧？但就在我试图解读时，他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残忍、冷漠的模样。
“晚上好，未来女孩，”他讽刺地说道，“我想，最近发生的事情一定让你疲惫不堪。
杀死一只吸血鬼可是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的。天知道詹姆斯和我当时都快累垮了。”
我没有精力去瞪他，但幸运的是，杰姆替我做了。
“我给她手臂上用的伊拉兹，虽然能止痛，但也会让人感到疲惫。此外，由于她还是一名新手暗影猎手，符文对她的作用略有不同。夏洛特让我保护她，尽量不让她参与战斗。”
威尔的笑容愈发灿烂。
“我敢打赌，如果你在出生前一个世纪就被杀死，那将是一场灾难。只有天知道这会对你未来的自已造成什么影响！”
“别再说了，”我勉强挤出几个字来。
“德·昆西袭击我，这并不是我的错。他当时想接近泰莎，而我恰好挡在了他的面前。”
“说到泰莎，她今晚的表现相当出色。你不这么认为吗，威尔？”杰姆问道，但威尔正忙着凝视着窗户上的倒影，似乎陷入了沉思。
当没有得到回应时，我感觉到，而非听到，杰姆轻轻地叹了口气，补充道：“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们不必谈论泰莎，你知道的。”
“不是泰莎，”威尔回答道。
“其中一个吸血鬼有一个人类仆人冲向我。我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他只是一个愚蠢的人类男孩，我杀了他。”
杰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他是一个暗影。他正在转变。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只是个孩子，”威尔重复道。
“回家后我要喝得酩酊大醉。我想，我必须这么做。”
“不，你不会的，”杰姆坚定地说。
“你很清楚我们回家后会发生什么。”
威尔对杀死一个男孩表现出悔意——尽管已经无法挽回——这表明他内心深处仍有一丝良知，尽管这良知微不足道。
我皱起眉头，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性格。
我一直以为，杰姆是他所缺失的那份正直，但或许，威尔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冷酷无情。
我感觉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随后闭上眼睛，让马车的宁静逐渐将我带入梦乡。
“你笑什么呢，未来的女孩？”我隐约听到威尔问道。
“你肯定不能为此感到骄傲。我承认，那一招确实不错，但如果你能干掉更多的吸血鬼，那将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但这一次，我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困扰。
在我缓缓沉入的梦境中，马车里只有我和杰姆，没有人再谈论威尔、泰莎或吸血鬼。
我的心因一种宁静的喜悦而膨胀，似乎即将爆裂开来，我不禁好奇，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