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衡!你被王宣小子拐到哪去了?怎么一宿都没回来!”刚刚接通电话,陈玄通的声音就从扬声器中炸了出来。
褚衡扫了一眼还在病床上熟睡的官上瑄,捂着手机的扬声器跑到病房门外,小声解释道,“老师,我们还在医院。王宣昨天在医院晕倒了,医生说他需要挂几天水。”
“王宣小子又怎么了?”陈玄通随口问了一句。
“我本来想把你的桃木杖拿给他做导盲杖,没想到他桃木过敏,来的路上过敏反应就十分严重了。”
“你看看,你看看!他这身娇肉贵的,我就说我没看错,他就是天生富贵之相。”陈玄通讪讪道,“改天我必须要找个机会给他看看手相!”
褚衡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官上瑄不让老师看手相这件事,要被老师念叨一阵子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陈玄通问。
“王宣还需要在医院住两天。”褚衡顿了顿,“我留下来照顾他,等他出院跟他一起回去。”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你非要照顾他干什么!”陈玄通的嗓门又大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说说,如果你要照顾一个柔弱的女孩,我也就不说什么了,那个王宣到底哪让你那么放心不下,班都不上了。”
“老师,他会过敏完全是我造成的,我不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褚衡皱着眉,但是语气坚定,“我没有跟你提前请假,是我的不对,我自愿接受惩罚。”
“哎!”陈玄通叹了口气,随即缓缓说道,“行了,这次赶得巧,就不罚你了。”
“赶得巧?什么意思?”褚衡有些不明所以。
“我刚接到一个法援指派,县城法院两天后开庭。被告人已经被取保候审,他也住在县城里。你先去见见被告人,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准备出庭。”
“我自已出庭?”褚衡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从他成为律师开始,还没有自已独立出过庭。
“对。”陈玄通回答得十分肯定,“非法拘禁案,没有疑点和难点,被告人已经认罪,你去见过他就知道了。就是一个走程序的案子,你用心办准没问题,就别让我再往镇上跑一趟了。”
“好。”褚衡抿了抿嘴唇,缓缓才吐出一个字。
“出差补助我已经转到了你的账户,还有案件卷宗也发到你的邮箱了,好好准备,哪里有问题随时问我。”陈玄通又嘱咐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回到病房,官上瑄已经坐了起来。
“阿衡。”官上瑄休息得不错,声音也清爽了很多,“是不是陈叔找你了?我听见你好像说开庭。”
“你听见了啊。”提起自已要单独去开庭的事,褚衡有些头疼,“老师说有一个刑事案件,两天后在县城法院开庭。”
“刑事案件?”提起打官司,官上瑄立刻来了精神,“还有两天?时间有点紧啊。你要看案件卷宗,还要会见当事人,还要写辩护意见。”
“是啊……”褚衡附和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惊讶地看着官上瑄,“你怎么对于刑事辩护流程这么熟悉?”
“我没跟你说过吗?”对于褚衡的质疑,官上瑄早就编好了说辞,“福利院里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他当上了律师,经常回来给我们讲他办案的故事。我听着很喜欢,便自已读了很多法典和案例。刚刚说的那些流程,在刑事诉讼法里面都写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褚衡颔首,语气之中全是惊叹,随即又惭愧地低下了头,“你真厉害,靠着一腔热爱就可以对法律有如此了解,而我这个专业的律师却……”
“你怎么了?”官上瑄透过墨镜,将褚衡的无措看在眼里。
“我也不怕你笑我。”褚衡叹了口气,“我是两个月之前才从实习律师转正,获得了可以独立出庭的资格。”
“不过,我之前都是跟着老师一起出庭的,而且开庭的时候,我基本都没发表过任何意见,都是老师一个人说。而这个案子,老师却突然说让我自已一个人出庭。”
“万一因为我没有辩护好,而影响了对被告人的量刑,那该怎么办呢。”
“阿衡,”官上瑄的眉心紧了紧,打断了褚衡的话,“你为什么当律师?”
“啊?”褚衡被官上瑄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换位思考了一下。”官上瑄解释道,“如果我有机会独立替犯罪嫌疑人辩护,我一定十分激动,十分迫切,会立刻去开始了解案件的来龙去脉。”
“而从你的言语之中,我根本听不出你对律师职业的热情,只有出于责任感而产生的顾虑。所以我很好奇,如果你并不喜欢这个职业,又为什么要选择它呢?”
褚衡的眸子逐渐加深,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老师还能掐会算呢。”
“你说得对,我选择成为一名律师,确实不是出于对职业的热爱。”
褚衡说着,脑中又闪现出了十年前的画面。
那个被拦在法院大门之外的瘦弱少年,周围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有看热闹的,也有嘲笑他不自量力的,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这个瘦弱的少年说一句话。
包括当时十三岁的褚衡自已。
那时候的他只是个孩子,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怎样,才能帮助那个被保安死死禁锢住的少年。
他只知道,那个少年经历了不公的审判,作为绝对的弱势一方,他甚至没有提起反抗的权利。
而当他终于战胜自已内心的恐惧,想要跑到少年身前护住他那一刻,少年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而且是那天之后,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就是这件事让他深刻意识到,即便在最公正的法律面前,弱势群体的权利依旧无法得到保障。
他们根本支付不起高额的律师费,更何谈将法律作为自已的武器。
所以他成为律师,无关他的喜好,更不是为了赚钱。
他只是想要通过自已的努力,让更多的弱势群体可以拿起法律的武器保障自已的权利。
所以才会在大学毕业之后,放弃了在繁华的一线城市工作的机会,直接回到了家乡的村庄。
一是,他知道村里的人法律意识都很薄弱而且都势单力薄,一旦发生法律问题,便是最需要他的地方。
二是,他知道令那个少年眼底充满绝望与不甘的案件,卷宗就存放在玄通律师事务所。